掠影西葡（1）

一、缘起

念头即兴，旅行即始。

去西班牙的缘起不过是一本书和一张照片，书是《朝圣之路》，照片则是阿尔罕布拉宫的狮子庭院。圣地亚哥德孔波斯特拉是基督教世界的三大圣城之一，其余两座是耶路撒冷和罗马，我都去过，这最后一座要是错过怎么行？阿尔罕布拉宫摩尔人的石刻，细密之美，一入眼，便入心，总是无法忘怀。一南一北，两种文化，冲突交融在伊比利亚半岛，整个中世纪欧亚的交锋都浓缩进去了，要了解地中海，少了西班牙怎么行？进入大航海时代，新的征途是星辰大海，欧洲人的脚步从地中海到大西洋，再到整个世界，西班牙和葡萄牙都站在那个时代的前端，不去看看怎么行？文明，civilization，复杂难言，但再难也是从看见开始的。因看见而记录，因看见而创造，因看见而累积。代代堆叠之下，任何一座文明高山都已巍然，要想理解，我所能做的依然只是走进它，看见它。我没有一眼看透的智慧，只能妄图多看一些，再多看一些，期冀从更多的表象中发现逻辑和联系。于是我牵起圣地亚哥和格拉纳达两头，拉开一串有历史的城市，制订我的行程。

可惜好事多磨，临时的工作安排，让我不得不改期出发，缩减行程，留下许多遗憾。但无论如何，能出发已是幸运，就得珍惜，下定决心多走多看多感受。9月30日临晨，我的西班牙葡萄牙三多之旅正式启程。

二、飞机上

我选择阿联酋航空前往巴塞罗那，要在迪拜转机，整个航程约18个小时，有些辛苦。还好是公务舱，可以小睡一会。阿联酋航空公务舱可以免费接送机，事先约好，很准时车已等在楼下。临晨办理登机、经过安检都很方便，几乎不必排队。候机楼里布置着庆祝祖国七十华诞的花坛，很热烈喜庆。这些年，我走过的国家多起来，有了比较，更真切地感受到中国的发展确实胜人一筹，内心很有骄傲感。

曾对阿联酋航空的土豪有些幻想，亲身领略，只是一般。休息室并无特别之处，餐食很普通。同样是空客A380双层客机，公务舱比法航布置得要拥挤，吧台配备的零食品种也不多。唯一的优势是配酒，各类名酒都有，还有特选的葡萄酒，可惜我在飞机上喝任何含酒精饮料都头晕，实在无福消受。两段行程，共配四餐，可选的菜式不多，挑不出什么好吃的。倒是在迪拜的休息室里尝到些中东特色的饮食，有点意思。迪拜机场很新很大，航站楼之间由地铁相连，几乎看不到阿拉伯的元素，如果说有，或许几层楼高的墙幕喷泉算是吧。航站楼里的特色商品是黄金首饰，我瞅了两眼，感觉和老凤祥没啥大区别。

到达巴塞罗那已入夜，进关很方便，敲个章就行，完全不问问题。出口处已有司机举着我的名牌等候，阿联酋航空的接送机真心不错。灯光下的机场，几乎都是一个样。车子驶入城市中，感觉巴塞罗那的大街夜景还不错。此时已近十点，与司机闲聊才知道巴塞罗那的夜生活才开始。长途飞行很累，我一头扎进宾馆的大床，已兴不起任何爬起来的念头。

三、奎尔公园

在巴塞罗那，高迪建筑之旅可是最经典的线路，我自不能免俗。无数的游记写过，无数的照片拍过，亲眼所见还是不同。热门意味着人多排队，我提前在网上买好票，可以节省许多时间。我的高迪之旅从奎尔公园开始。一早走出宾馆大门，看到朝霞正好，赶紧打车前往，希望捕捉到最好的光影。公园八点开门，我预订八点半的票，提前到达，人已不少，赶紧入场。奎尔公园有免费区和收费区之分，收费部分就是高迪建筑集中的部分，其实面积很小，也就门卫室、蜥蜴台阶、百柱厅、大平台和洞穴走廊几处建筑可看。百柱厅正在维修，搭着脚手架，无法拍摄完整的形貌，于是整个公园最标志的照像角度只剩下两间门卫室。游人们抢着最佳角度到处拍照，我就到处溜达，随意欣赏。

单纯把这组建筑当作公园欣赏并不妥当。原本这是奎尔的一处房地产项目，地势偏高，地形复杂，无法进行常规设计和建造。高迪花费很多心力，也只完成了中央的公共空间。两座门房是小区的入口，百柱厅则是居民聚会的场所，还可以作为市场使用，洞穴走廊有上下两层，可以照顾到不同位置住客的进出需要。可惜最后只有两幢住宅完成，整个项目烂尾。无法想像整座小区建成会是怎样光景，但肯定比如今的状态更能表达高迪的设计之美。

到处都是人，到处都在修，我只能把注意力放在细节上，最突出的就是碎瓷片拼贴。马赛克拼贴兴盛于罗马时代，会在墙壁、地板上拼出各种图案，算很古老的建筑装饰方法，一直延续到拜占庭时代。伊斯兰文化也善用瓷片装饰，题材中以动植物为主，极少出现人物，所用瓷片则是规则严整的，用碎瓷片的很少。在漫长的中世纪，欧洲更擅长于石雕和木雕，马赛克也好、瓷片也好，都不是建筑装饰的主流。高迪则对碎瓷片拼贴情有独钟，总是出现在他设计的建筑中，有点复古和传承的味道。但是用色大胆鲜明，用途不仅出现在平面装饰上，还出现在各种造型的表面，却是创新。这种将马赛克、瓷片、雕塑融合一体的装饰风格，赋予建筑独特的生命光彩，可以随着时间和光线而变幻。如果说在别的高迪建筑中，瓷片拼贴还仅是点缀的话，那在奎尔公园它就是最主要的装饰语汇。门卫屋顶的瓷片蓝白相间，仿佛是海，那是故事发生的环境；百柱厅顶水中生物的抽象表达，又在加深着主题；台阶上的蜥蜴与蛇，平台围栏蜿蜒如龙，正是水中大戏的主角；而散落在墙面、墙头上的缤纷花卉与生灵，则是对主角们热烈的烘托和渲染。也许有人会对小小的奎尔公园失望，觉得和圣家堂、米拉之家不能比，但耐心地看进去，这碎瓷片的嘉年华，足以当得起世界文化遗产的殊荣。欣赏建筑，可以被宏大的场景所震撼，也可以被美好的细节所打动，美本身是无分大小的。

朝阳在薄云间升起，未至炽烈之前，光线最为绚烂，在这段短短的美好时光中，洞穴走廊，寻常花树，房屋校舍都熠熠生辉，更别提沐浴在朝阳中的人了，大家都抓紧着拍照。来之前攻略说奎尔公园夕阳最美，我没有比较，不敢妄言，但此刻的朝阳着实让我心动，竟在这小小的园中徘徊了两圈，还在长椅上坐了很久。青葱的树云之上，粉色的别墅露着一角。当时此地只建成了两栋民居，这便是其中之一，经奎尔的鼓动，高迪自行买下居住，如今辟作博物馆。我来的太早，还没有开门，未能参观，不觉遗憾，巴塞罗那就是高迪的博物馆，我已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