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日本（6） / 开普饭

赏樱这几日，一直在问：为何日本人如此钟爱樱花？我想，和武士道脱不开关系。在日本历史上，从平源争霸，到战国争雄，直至德川幕府，武家统治影响甚重。《叶隐闻书》是武士道集大成者，开宗明义：“武士道者，死之谓也”。仔细思量，武士所追求的忠义赴死之感，与樱落如雨的凄美潇洒，颇为相通。再想多些，修禅也是在修行了断的那一刻，不正是修死之道，所以武士道中蕴含着一丝禅意，樱花的美学中也体现着“和静清寂”的禅味。武士的时代已经远去，但武士道已成为日本人对人生境界的追求。赏樱更是品人，从那些极尽绽放、果断凋零的花朵中品味些人生的意义。宾馆附近恰好是本能寺，内有织田信长的纪念碑，霏霏淫雨间我们依然前去参观，因为信长就是樱花般的武士。

生死事大，不必时时挂在心上，倒是平常日子，确要慢慢过着，于是那些小小的幸福，反倒弥足珍贵，比如出发前吃顿暖暖的早饭，比如上车有座位，比如下车雨停了，我们去哲学小道的经过便是如此。回头想想，这一趟来京都，收获了好多这样的小确幸，比如岚山的光，吉野的面，醍醐的花，清水的夜。就是那些该下而没有下，下了却马上停的雨，也是老天赐与的幸福，值得拜谢。

秋天曾来过哲学小道，樱树叶子红透的样子很美，如今开着满满的花，更美。曲折的河道，窄窄的路，慢慢地踱着，看到这儿花也好，那儿花也佳，心情总被一阵一阵的惊喜搅扰，怎么也静不下心来，不知道还如何能够哲学起来。一同留连花间的除去游人，还有水中的鲤鱼，枝头的麻雀，瞧，那只细脚的白鹭也来赴约。花落随风又随水，风停树下成冢，水驻湖面如霞，有心人看去一定又该痴了。我不是有心人，只是思量如此风景，房价该值几何？一路上，除去人家寺院，还有不少小店，看到一个娃娃头，知道是yojiya到了。这哪里是店铺，完全是座庭园，小桥小池，老树老屋，一个都没少，只在偏偏一角的侧房中卖些商品。好美好奢侈的店铺，该不会是赔本赚吆喝吧。

坐车不远，就到平安神宫，神苑中的垂枝樱刚刚开放。竹架子上垂下细细的枝，上面开着小小的花，花色艳丽，不似樱花，更像藤花。走进苑中茶室，停一会，喝一杯，看妙龄的少女学习茶道，看年老的婆婆殷勤奉茶，也是幸福。开始飘雨，走快几步，匆匆掠过好多风景，有些可惜。栖凤池上泰平阁，不是阁楼是座桥。穿花隔水遥相望，可惜未到满开时。

就这么慢慢走慢慢看，就到了午饭时间。小伙伴希望吃祗园花间小路的鳗鱼饭，可怎么找也找不到，找到了却关着门，微微有些小挫败。比这更挫败的是，周围的店铺也没有位置。吃货绝不允许望食兴叹，一家不成再找一家，功夫不负有心人，还真找到一家尚有余位的京料理。侍女问我们赶不赶时间，整套料理大约需一个半小时，这当然不是问题。美食一道道送上来，摆盘又漂亮又应景，滋味也不错。最后送上的一大锅竹笋米饭，满满的锅气非常香，还有些饭焦格外好吃。京都最后的一餐，如此讲究，算是最后的高潮。

高潮之后有尾声，沿着祗园四条，穿过八坂神社，看完圆山公园的樱花女王，一路来到高台寺。作为桃山文化的代表，值得一看。玄关内的屏风上，偌大一个“梦”字，好像就是这座园林的题目。坐方丈室外，看白沙前庭，一棵粉色的垂樱随风摇曳，有如幻梦；卧龙长廊直通坡顶，奢华的灵屋安置着丰臣秀吉的神位，是为残梦；园后小丘之上有伞亭、时雨亭两间茶室，时雨亭是全日本仅有的二层古茶室，宁宁常常于此看远山近廓，不知是否心中叹息：人生如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