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氏藝文錄:东阳县学考并附毛维瞻《重修夫子庙记》碑文

先秦史暨毛氏文化

观中外时事写吉光片羽窥见

研古今历史发一鳞半爪臆解

东阳县学考并附毛维瞻《重修夫子庙记》
文/毛天哲

阳,为古越勾践之南句无地。秦一统天下,行郡县制,于故吴、越地置会稽郡。今东阳地为诸暨、乌伤县之一部分,会稽郡属。

汉兴,行郡国志,高祖十二年更会稽郡名吴国,景帝四年(前153),复为会稽郡,今东阳地历为所属。元封五年(前106),郡国之上初置十三州刺史部,会稽郡隶扬州刺史部。

汉末兴平二年(195),始析诸暨置吴宁县(《宋书州郡志-东阳太守》、《后汉书-郡国志》“诸暨县”刘昭注)。“孙氏分诸暨立吴宁县”为东阳建县之始,盖取“吴地安宁”之义,治所在水门村,属会稽郡,隶扬州。

三国吴宝鼎元年(266),分会稽郡西部置东阳郡,治所在长山县(今金华)。《方舆胜览-婺州》载:以郡“在金华山之阳,縠水之东,因名东阳”。东阳一名始此,隶扬州。吴宁县遂属东阳郡。

东阳县治图 康熙志

隋开皇九年(589),改东扬州为吴州,废金华郡置婺州,废吴宁县入诸暨,分五乡入乌伤(《隋书-地理志》、嘉靖《浙江通志-地理志》、康熙《新修东阳县志-建置》)。同年改长山县为吴宁县,开皇十二年复改东阳县,十八年再改金华县(《隋书-地理志-东阳郡》、《元和郡县志-婺州》)。与现东阳市之“吴宁”、“东阳”先后异地同名。大业初,废吴州置越州,大业三年(607)复改越州为会稽郡、婺州为东阳郡。今东阳地隋代则分属越州、会稽郡,婺州、东阳郡。

唐武德四年(621),罢郡置州,改会稽郡为越州,东阳郡为婺州。垂拱二年(686)、析义乌县(唐武德七年改乌伤县为义乌县)东冲要地及废吴宁县故地置东阳县(新、旧《唐书-地理志》、万历《金华府志-建置沿革》)。县名由来,唐《元和郡县志-婺州》、《旧唐书-地理志-婺州》均有“取旧东阳郡名”之记载。县治即今吴宁镇。属婺州,隶江南道。天宝元年(742),复改婺州为东阳郡。东阳县属东阳郡。隶江南东道。乾元元年(758),再改东阳郡为婺州,东阳郡从此不再置。东阳县属婺州,隶浙江东道(治越州)。大历十二年(777),升东阳为望县(《唐会要》卷七十)。

稽考唐之前东阳县置兴废,知东阳故城非在今址。且自隋开皇九年(589)废吴宁县入诸暨,分五乡入乌伤,至唐垂拱二年(686)始析义乌县(唐武德七年改乌伤县为义乌县)东冲要地及废吴宁县故地置东阳县,废县已达百余年,东阳县建虽旧而弥新焉。

东阳黌门广场 旧学宫所在

东阳县志之修,始宋宝祐甲寅,再修于明成化癸卯,三修于隆庆壬申,明万历有补,四修于康熙辛酉,五修于道光十二年壬辰。举凡前三修,对东阳旧邑故址皆言语不详。正如康熙志主修者,东阳本地进士赵衍所说,“东阳旧志,3部出自令佐之手,剩下的1部聘请四明人编纂。”外人修志或限于任期,或囿于阅历,许多地方难免隔靴搔痒。

按吴宁故城在县北二十七里。其建于今治,《隆庆志》以为不可考。《方舆纪要》相传吴越时筑。赵衍修《康熙志》对故城有过详考,认为“在县东二十五里水门村左近,有地土名楼家,有城址,曲转如矩,约长二十余丈,高丈余,厚同。常行视其处,令土人试掘之,其土甚坚,所称遗址疑卽是此。”

《康熙志·职方类四》记载:“城郭:邑旧为土城,周十里,不知始于何时。以所闻度之,当在复建之后,非汉时所建汉宁旧址矣。……中有子城,唐末沈彝宪筑。”此言“土城”,指新建东阳县治之土城。

后之修志者不加详核,将“吴宁故城”“东阳土城”“东阳子城”混为一谈,如《道光志》直言“《康熙志》又云:唐末县令沈彝宪筑土城,周十里,中为子城。嘉靖间,县令戴廷忞筑石城,缩土城十之一。”致使后人误会有加。

民国二十一年(1932)编成的民国《东阳县志初稿》卷之一“职方志一建置”记城池云“吴宁故城在县东二十七里,周一里。唐复置东阳,治于此。”此说将“吴宁古城”与唐复置东阳“县治所在”混为一谈。

又1993年版《东阳市志》直接将东阳县治筑土城和筑子城时间都定在唐广明元年(880),云“唐广明元年(880)筑土城,周10里,中为子城。”盖因旧志皆载:沈彝宪广明元年曾为东阳令。

东阳建县历史悠久,自可推原溯考,“孙氏分诸暨立吴宁县”为东阳建县始。然中间历历,至隋开皇九年有过废县之举。历经百余年,唐垂拱二年始析义乌县东冲要地及废吴宁县故地置东阳县。县址新立,城当并筑,“东阳土城”之建当依陈衍所论,为东阳县“复建之后”。

东阳夫子庙学宫 道光志

东阳县学之兴,盖亦必在东阳复县之后。唯旧志无明文记载,今东阳士人为之考辩争讼不己。或言“唐代已建文庙,修学宫乃必然之举。”其据为陆长源撰唐戴叔伦《去思颂》,文中盛赞戴令在东阳兴学、重教的业绩,追述戴令“礼阐虞庠。□以□□之事,传于郡国;讲诵之声,闻于里巷。”赞辞有“饰崇□庙,教阐虞庠。”

或言“东阳学校不始于宋,而建设可考者自宋庆历始。”其所据者,则为清道光《东阳县志》“知县鲍安上始建学宫”的记述,究其内容实为鲍安上在修葺扩建文庙的基础上增设学宫。宋《毛维瞻记》对此有明确的记述,“庙成,民间哗然而悦,父督其子,兄携其弟,咸执其经北面而请。于戏,学所繇兴矣!治所繇适矣!”从毛维瞻记述可知,东阳修文庙建学宫始于庆历八年,完工于皇佑元年。县令鲍安上在选定地址,扩大规模,完善庙、学结合的建筑格局等方面是有“始建”之政绩的。

毛维瞻于庆历八年(1048年)任义乌县令。东阳义乌地近相邻,鲍安上与毛维瞻或有往来。此前,庆历四年毛维瞻还出任过缙云县尉兼主簿。在缙云,因见唐令李阳冰(李白叔父)所立文庙颓败狭小,毛维瞻甫上任就建议县令王令望修葺夫子庙,有自记《重修文庙记》一文收录《缙云县志》。

据乾隆三十二年《缙云县志》卷二学校志载,“学宫,初止有唐县令李阳冰修(李阳冰有记),宋庆历四年毛维瞻重修(毛维瞻自为记),治平中张简翼始建学。”可见庆历初,虽有诏喻郡县皆立学,然各地情形不一,建学或有早晚。从县志看,显见毛维瞻在缙云重修夫子庙时也未能遽办。

比勘缙云东阳两地县志所记,情形相类。盖在唐初,县立夫子庙,重在劝学,教化四境,尚无官立县学之举。唐人科举取士,却无官学养士之风。仕宦子弟及平民就学,多在私学,或在书院。唐玄宗即位,虽有诏天下府州县里皆置学,然吴越故地距京师数千里之遥,政令波及,犹如强弩之末不能入鲁缟,冲风之衰不能起毛羽。而况安史之乱继之而起,黄巢起义相接而至。

东阳县总图 道光志

浙东自安史之乱以来,虽幸未触安史叛军的兵锋,免遭兵灾,然因兴军虚耗,赋税之重,令人咂舌,致民不聊生,流离失所。由陆长源《去思颂》可知,戴叔伦出任东阳县令时,境内人散田荒,一片丧乱凋瘥的景象。史载,上元宝应年间,“三吴饥,民相食,厉鬼出行”,“人不堪命,皆去为盗贼。”唐末又有黄巢入闽浙,动摇地方,乱起四境,兵匪肆啮,士人焉能静心向学。纵使邑令有心置学,恐也无力支撑,以保境安民、恢复经济为第一要务也。

五代钱镠统一了吴越两浙以后,取保境安民、重视农桑、兴修水利、修筑海塘、开拓海运、发展贸易之国策,其功绩显著。至太平兴国三年(978年)钱弘俶“纳土归宋”,立国七十二年。入宋后,吴越之地相对有了近百年之恢复,经济得以发展,人丁得以兴旺,民众也渐有积蓄。

而宋儒论治道以正风俗得贤才为本,遂有办官学以养士之议。正如毛维瞻为东阳重修夫子庙记言,开篇即论:“治不本于儒则五常披汩而莫陈,其民杂污而之顽,颓然不可枝梧,此真可畏也。”认为“西汉文翁守蜀,能修学宫,而风俗变雅。嗟乎,风教之移人速于邮传如此!”通篇体现了宋儒论治道在于办学,在于养士,在于风教。认为立学乃治之本也。

毛维瞻此文虽刻碑题名曰《重修夫子庙记》,实乃一篇东阳学宫始立的记实文,也是一篇精彩的宋儒论学文,颇具文献和史料价值。考察毛维瞻在缙云重修夫子庙及未能立学宫之仕曆,东阳县令鲍安上重修夫子庙,即同时办有学宫,将庙学合二为一,或有受毛维瞻思想言论的影响。

余在东阳职曆十余年之久,早有心收集毛维瞻《重修东阳夫子庙碑记》全文,在当地多方寻觅,不见有碑记实物存世。学者讨论东阳县学之溯源,文章中亦多见引述维瞻文字,但多为片言只语,甚为遗憾。后方知全文在道光十二年东阳旧志存有完璧,寻之果然。今取之条理剖析,佐以旧志它籍,试论东阳学宫至宋皇佑元年始有立,县立庙学建制自兹始。

共和七十一年岁在庚子孟冬
毛家小子天哲识于金华

附录:點校道光十二年《东阳县志》毛维瞻《重修夫子庙记》碑文

皇佑元年,知县鲍安上始建学宫,撰祭器,寘经史,行乡射、乡饮礼。义乌令开封毛维瞻记:

治不本于儒则五常披汩而莫陈,其民杂污而之顽,颓然不可枝梧,此真可畏也。惟君子之于官,凡程一役,赋一事,鲜或直情而判于道。其民用是识教法,起孝起悌,勉廉逊而逭刑狱,故美名盛业与斯人相终始,岂非润饰吏事以经术之验也与?西汉文翁守蜀,能修学宫,而风俗变雅。嗟乎,风教之移人速于邮传如此!庆历初,上诏郡县立学,天下丕变,几至于道。命下之日久,独此邑因而未建,虽有夫子旧庙,隳落卑隘,反不及细民之舍,老屋数十椽,上露星日。其像貌、服冕之制又失于俗,与古礼不合,龟裂尘暗,使民无所瞻仰,可太息哉!明府鲍公至,戚焉病之,谓其寮曰:“丰屋疏堂,非道之强;穷檐陋巷,非道之丧。宫室之奢俭,于圣人之道,吾未见毫发有所损益。虽然,岂治朝尊乡儒术、用王爵礼祭褒奉夫子之意耶?彼弊民力于街亭,广宇逮夷神之祠馆,较此熟为之急乎?”将图再新,实惜民费。会邑豪之义者与褐宽徒牍上,请入金以毕其构,俟成,愿遣弟子舍其中,从大夫学焉。鲍公然其谋,经始有期,且患旧址迫狭,遂辟东南官圃以广之。就工而悦来,市材而乐输。役兴于戊子夏,讫于己丑,垂一岁而衅成,避捷以纾民也。凡屋巍然中崇者,曰殿,内塑先圣及十哲之像安焉。又绘七十二子于两壁,服章升降,皆用其数。殿之阴延而袤者,曰讲堂,度可布数十席,以便先生授经指画。殿东西设两庑,庑下有室曰斋,以舍学者。面立正门,趋唐陈南乡,傃文明也。左右前后,庖廥、垣圃无不称备。既而乃裒羡缗,撰祭器,曰俎、豆、笾、篚、彝、爵、罍、洗、簠、簋之谓者若干,以给春秋设奠之用。置经史及诸子百氏之书,偕著他籍,以补生员弦诵之阙。庙成,民间哗然而悦,父督其子,兄携其弟,咸执其经北面而请。于戏,学所繇兴矣!治所繇适矣!惟乡饮、乡射之礼,实关王道衰盛。希阔不讲,积有年岁。鲍公从之,间尚考典礼,群肄庙宫,使民观之而化,致此邑为礼逊之国,他日推而放于天下,谁不曰鲍公知治之本欤!公名安上,字子何云。

后注:东阳道光县志中称毛维瞻为开封人,有误。毛维瞻乃浙之衢州西安人,诗人毛滂之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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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子偶遇老子,曰:"唉,吾瞧毛天哲这小子亦是蛮可怜的,老写长篇历史考证文章,发到博客、微信朋友圈里却少人问津,更别提友情转发了。咱老哥俩是否该出手帮帮他。"老子说:"天哲那小子我知,他喜欢与吾等古人对话。然其欲证者,其人与骨皆已朽矣,独斯言犹在耳。天哲欲与之辩论不得,惟成文章。班固不亦有预言乎:'夫图书亮章,天哲也;孔猷先命,圣孚也。'且夫圣人之道为而不争。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天哲作文,惟愿四知尔。"孔子问曰:"何为四知?"老子曰:"天知,神知,我知,子知。"孔子曰:"善!文王之裔孙,必复其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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