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爱,所以跑
三年前,当女儿说已交钱报名参加2013年4月温哥华举办的10公里“Sun Run”,我很震惊:“几万人交钱参加跑步,都疯了!”
想起30多年前,我在中学跑800米测验时,即便有老师同学鼓励,也还得考两次才达标的尴尬情景,想到走两公里路累得抬不起脚的滋味。接下来的日子,我想办法说服她放弃,然而,我知道她的性格,一旦决定的事,便会坚持到底。当她与朋友们开始按计划训练时,我只能在网上翻查有关跑步的文章,悄悄查询有关“Sun Run”的医疗应急措施。我在不安中渡过她自行训练的日子。
4月21日早上5点,我醒来后无法再入睡,干脆起来做好进城观看跑步的准备,心想:如果女儿有什么事,我也可以第一时间到场。由于当时我对温哥华市区道路不熟悉,加上从郊外赶去也要一个半小时车程,不到7点,我便出门。临离家前,发条短讯给女儿:“跑慢些,别着急。”
周末的天车上人流比往常聚集,除个别赶去上早班者外,可见不少乘客已经戴上颜色号码牌,有的已穿上运动短装,或成群结队,或独自静站,显得信心满怀。天车一路上集流,渐渐拥挤起来,车站外人进不了车,车内人即便拥挤,丝毫不影响谈论跑步,犹如国家冰球队出战时的情景。满车笑谈话语,颠覆了往日的车厢安静状态。我依旧心怀不安,听着周围乘客们谈论跑步的事,想像着住在市区内的女儿正在整装待发的情景,消磨时间。当人流往站外涌去时,只需随着人流下了天车,不需询问便轻易找到活动起始点。
加拿大人口稀少,即便在上下班高锋期的市区,车多人多,但我还是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人们聚集在市区几条主街上,密密麻麻,寸步难行。参与跑步者、演出者、义工、救护人员和观看跑步者,粗略估计共将近十万人!自从来加拿大后,我从未见过有如此多人聚集在一起的情形,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实在是难以相信会有如此之多的跑步发烧友。
当跑步开始后,我乘车来到终点站“体育馆”,等待结果。从悬挂的大屏幕上看到参与者路上状况,其中除了年轻人,也不乏老人和小孩,有的跑,有的走,渐渐朝目的地迈进。一小时后,女儿发来短信报平安与成绩,我终于松了口气,心生感慨感与欣慰。此后,我便开始对路上不时出现的跑步者投去关切的目光,全因我女儿也成了其中一员。
一年后,女儿轻描淡写地告诉我,她报名参加2014年秋季半程马拉松赛,地点在她当时就读研究生的不列颠哥伦比亚大学。虽说我开始接受她参与跑步的现实,但面对半程马拉松的长度与难度,我可以想象,心里不禁又慌乱了起来。为了安抚我,也为了更有效训练,她请了两个同学兼好友做为训练指导和陪练。半程马拉松赛那天,我更早起来,花费两个小时车程。赶到比赛场时,女儿已经跑在路上了。她安排那两个陪练来接应我,关照我。温哥华的深秋已见寒冷,见这俩帅哥穿夏装,羡慕中略带好奇。
他们闲闲逛逛的样子让我不解:“你们怎么不去跑呢?我女儿都去跑了。”
“这跑程太短了,没什么意思。”其中一个微笑着说,另一个附和赞同。
“那你们觉得跑多长路程才合适?”我被“太短”一词吓了一跳,好奇地问。
“我们跑100公里,有时山路。”其中一个答道,又是一副轻描淡写的样子。
“那跑了多久?”我抑住心慌,紧追问。
“18个小时。”
在我的跑步记忆里,800米是我的极限,现眼前这俩年轻人说跑100公里,已超出我理解与想象能力,母性速涌上心:“那你们怎么吃饭,怎么休息,不累吗?”
面对我的疑问,他们一一作答,并不时鼓励和安慰我:“21公里于你女儿不会有问题的,我们训练她,心里有底,你放心吧!”
看着他们信心满满的样子,我终于明白女儿让他俩接应我的目的,于是,跟随他俩来到终点处,乖乖等待女儿跑到终点。当女儿以预想成绩跑到终点时,我奔过去,给她一个暖暖的拥抱,同时也给他俩一个感激的拥抱。
随后的日子,由于工作原因和自身健康状况渐渐下降,卧病成了常事。2015年4月的一天,女儿临到欧洲旅游前,送我一双运动鞋,并深情地说:“妈妈,我希望你穿着鞋子开始走路锻炼,因为我想你健康活久些,陪我走久些,可以看到我将来的孩子。”我接过鞋,心生温暖,也生出母亲的新使命感。是的,我与女儿相依为命,渡过无数人生风雨,跋涉过人生低谷与黑暗,我是她至亲的人,没理由提早退场。
为不辜负女儿所望,我开始穿鞋行走于温哥华郊外,日走一小时。两个月后,我觉得脚步轻松了许多,便开始尝试间续慢跑。由于年龄和健康问题,我对跑步依存担心,所以不会在速度和距离上强求自己,加上那时已经开始关注“跑步学院”等与跑步有关公共微信,陆续读到一些与跑步知识,慢慢学会一些基本的跑步技巧和自我防备技巧,于是,我开始了不设任务地慢跑。跑步两个月后,我感觉健康状况有所改善,也渐渐地由被爱演变成关爱:跑!去体验女儿跑步时的感觉和心情!
2015年9月,我回国探亲,访友和开会。半年里,我带着跑鞋和跑衣,立誓要把女儿的爱和跑鞋带到所走过的路。我跑过广州的公园,跑过北京的一个大学校园,跑过家乡的公园,跑过深圳的两座山,到泰国曼谷开会时,我跑过曼谷的民居小巷......让思维在跑步中天马行空,让心在跑步中静处复元,让眼睛在跑步中查考民情,让我小说中的角色在跑步中存活......我终于理解女儿跑步的收获和感觉,理解她推荐村上春树的书,更理解她所说的跑步与人生的关联。
今年一月初,女儿从加拿大飞来中国探访,为跑步半年后的我在健康与信心发生巨变感到惊讶。她已经报名参加2016年5月的马拉松,除了理解和鼓励,我能做的便是陪跑。在中国探访期间,我们一起游走几个城市,无论住在哪个城市,都会带上跑步装备,一起跑。虽说我们同跑几分钟便分速跑,但在约定时间地点汇合后,母女俩都会牵手合照,做纪念的同时,也做互爱互励的见证。在家乡跑五公里,完全颠覆了我成长时期的运动史,这是爱的奇迹。
我只想陪女儿久些,走远些。“因为爱,所以跑!”这是我唯一的跑步动力,不在乎速度和荣誉。
2016年1月27日 广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