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国江 | 老郑的怪招
【往期回读】
怪 招
江都 许国江
作者许国江先生，1937年5月生，江都市一中原副校长、中学高级教师，江苏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国微型小说学会会员，中国寓言文学研究会闪小说专业委员会副会长，江都市作协顾问，文艺天地杂志顾问。著有《心愿》《许国江微型小说选》《诱惑》《许国江作品精选》等13部作品集。多篇作品入选《微型小说鉴赏辞典》《中国新文学大系》等数十种权威性选本。被《微型小说选刊》评介为“当代百家”，江苏省微型小说30强。
写完十字，稍停，又写完十字以后，老郑陡地把笔一掷，一把抓起钱笑道：够了，够了，不需要再写了，钱老板，你另请高明吧，我这就告辞了。
近日来，老郑一直忿忿不平。
儿子中考未达录取分数线，老郑找了校长。校长要他缴五千元。老郑一怔，说：要这么多钱？校长说：差一分缴一千，你儿子差五分，缴五千哪算多？老郑无语，回家凑了五千元，换了一张自费高中录取通知书。
学校编班，老郑儿子分到普通班，本在意料之中。可是老郑听说，有个叫钱小波的学生，比他儿子少考9分，却进了重点班。老郑问校长这是怎么回事。校长说：他爸是大老板，给他多缴了一万元。校长看了老郑一眼，意思是说，你能跟他比？老郑惊愕，正欲接着说，却见进来一个大款模样的人。校长迎了上去，一脸谄笑。校长说：什么风又把钱大老板给吹来啦？老郑估计，这位钱大老板恐怕就是钱小波的父亲了。老郑见他财大气粗，旁若无人的样子，再加上校长的一副媚态，心中很不舒服。他嗅出了一股铜臭味，轻蔑地扫了两人一眼，一句话没说，便悻然离开。
老郑没想到一个有钱的老板，竟然能使一名堂堂的中学校长，摧眉折腰。他想，钱真的能使鬼推磨？这世上难道就没有一块没被污染的绿洲？老郑感到困惑和迷惘。
校长未必认识老郑，即使认识，恐怕也未必把他放在眼下。其实，老郑在本市也小有一点名气。他能写一手好字，是市书法家协会的会员，他的书法作品，曾多次在省里获奖。这些年来，常有一些人登门向他求字，有的甚至不惜向他抛出重金。老郑惜字如金，对金钱的诱惑更是不屑一顾。老郑说：我的字本不值钱，倘若拿了卖钱，就更一钱不值了。
有人说，老郑恐怕是郑板桥的后裔，要不，他的性格哪能这样古怪？
说来也巧，钱小波老子的老子早几天过世，钱老板当然要为他的老父树碑立传。钱老板平时就喜欢附庸风雅，与市里文艺界、书画界常有一些交往。他请作协的一位作家，为他父亲写了一篇五百多字的墓志铭。要把这五百多字刻在石碑上，非蝇头小楷书写不可。钱老板找到书法协会，书法协会说：本市最擅长这种楷书的是老郑。
的确，老郑的小楷，隽永清秀，言言金石，字字珠玑，在本市堪称一绝。
钱老板不认识老郑，但老郑的清高，孤僻和古怪，却早有所闻。但他不相信由他钱老板亲自出面，就请不动老郑。钱老板满怀自信地来到老郑家，说明了来意。老郑盯了钱老板一眼，一阵冷笑。他想：机会来了。他没有拒绝钱老板的要求，主动问钱老板准备给多少报酬。钱老板暗喜，他想，只要我钱老板出面，就没有办不到的事情。他说：我不在行，你开个价吧。老郑沉思了一会儿说：就跟杂志社计算稿费一样，按字计价，一个字十块钱。钱老板听罢，在心中盘算了一下，写成这个墓志铭，总共也不过五千多元，这对钱老板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他很快表态：就按你说的办。老郑又说：还有一个条件，就是我每写完十个字，你就得交出一百元。钱老板笑道：你是怕我不守信用，不给钱是不是？老郑摇摇头说：不是，不是。我平常写字，有个写写停停的习惯，我每写完十字，你交出一百元，这对我来说，也是一种刺激，下面的字将越写越好。
钱老板在心中轻蔑地一笑。想不到这个自命不凡的老郑，竟是徒有虚名，爱钱爱到这种程度，也不怕别人耻笑。他哈哈地笑了一阵以后说：好吧，一言为定，就按你说的办。
这天，钱老板用小车把老郑接到家中。老郑谢绝了任何款待，开始写字。钱老板手持一沓百元大钞侍立于旁。只见老郑手握狼毫，屏息凝气，全神贯注，落笔千钧。钱老板连声赞叹。按照事先的口头协议，老郑每写完十字，他就在老郑左手边投下一百元。过了一会儿，老郑突然搁笔，把钱数了一遍，似笑非笑地从鼻孔里冒出了一个“哼”字，再次挥动狼毫。写完十字，稍停，又写完十字以后，老郑陡地把笔一掷，一把抓起钱笑道：够了，够了，不需要再写了，钱老板，你另请高明吧，我这就告辞了。
钱老板做梦也没有想到老郑会使出这一怪招，一时惊愕无言。待钱老板回过神来，老郑已扬长而去。
【一句话点评】老郑的“怪招”固然让人痛快了一时，但笑完之后，却又不禁心生悲凉——这书生意气的“怪招”究竟对事又有何补呢？学校会因此而变得干净起来？有钱人会更有道德更讲公平竞争些？仍是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