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为什么自带文艺气质(上)
天舒不情不愿地承认自己本质上属于文艺中老年,跟火车这玩意儿有点儿关系,逻辑是这样的:因为火车似乎早就成了文青的标配,要是你不能对绿皮车投出爱慕的眼光,简直都不好意思在文青圈子里混,后来听说还专门形成了一个独特的火车爱好者群,就连最近稍微看得下去的一本旅行杂志叫啥来着?忘记了,人到中年记性立即就衰退了,反正在每期杂志的最后边都有一篇专门写火车旅行的文章,可见这个群体虽然小众,但并没有小到可以忽略的程度,经常有很多术语间或其中,甚是高级,从没想过在煤灰烟子乱扬的火车上,这些前辈居然能够得到这么多灵感,只有抱拳拱手的份儿,心中敬仰之情如滔滔江水,延绵不绝。
对了,赶紧回到逻辑上,天舒好像比较喜欢火车,文艺青年(中年老年)也比较喜欢火车,虽然A大于C,同样B也大于C,但推导不出A等于B,但是一旦暴露了你喜欢火车,就会有人毫不留情地指着你说,看!文青!(中、老),弄得自己也糊涂了,到底自己是啥,这就是不情不愿的由来。
为了弄明白这件事儿,首先要做一个工作,那就是搞明白火车与文艺之间的联系,换句话说,为什么在很多人心里,火车就是一种自带文艺气质的东西呢?
俗话说距离产生美,离得太近的东西从来都美不起来,有一回天舒乘坐夜车去辽北,甭说卧铺,连座位都木有,还好那个时候天舒的身体比现在差不多瘦一半,不怨天不怨地,自带了件雨衣出溜到座位下边,列车员很恼火,湿漉漉的拖把就捅来捅去,裹着雨衣被迫来回翻转,这种时刻无论如何产生不了文艺的感觉;还有一回出差同样到东北,不知道供水出了什么问题,早晨想洗个脸,龙头中滴滴答答比野狗撒尿还难,经过一个面容方正的男列车员操浓郁的沈阳话斥责:都没水了,还洗个B脸!心中忿怒也无从发作,这时也产生不了文艺的感觉;再忆起大学二年级,独自去西北,车过侯马一下子车厢里爆满,除了圆滚滚扎实实的行李和扁担,还有做小吃的炉子,白面案板,擀面杖啥的,就连行李架上都坐了人,想去厕所只能滚动过去,两个人同时逆向翻滚,才能换一个位置,好处是不用费力气也能站着,那个时候也同样没有文艺的感觉,有的只有一种身世飘零之凄惨。
而现在这些基本上没有了,虽说距离还没那么久远,但至少时间已经足够让人忘掉一些不愉快,不再置身其中,怀旧,就是已经拉开了距离,安全了,没有了臭哄哄的味道,没有了沙丁鱼罐头般的毫无尊严,没有了人如蝼蚁的卑微,人很善忘啊,忘掉这些,就可以怀旧,方才具备了文艺的基础,所以要是有时光机器把那些吵吵着绿皮火车有多文艺的小文青传回当时天舒所在的车厢去,保准发出的呻吟就不代表快感了。自虐与受虐,一字之差,区别在于一个可以随时抽身而出,而另一个不能,前者就带着文艺质地,而后者没有。
跟其他交通工具相比,火车有它独特之处,当然这是一个相对封闭的空间,类似于舞台,但与长途汽车和飞机比起来,又多少算是开放,因为一站一站会上来下去更迭很多人,你身边的人有可能一站到底,也有可能换了又换,这种不确定性十分迷人,就像赌博一样,如果不是老千,你根本无法预知下一刻坐在身边的究竟是一个淡雅的学生气质妹子还是抠脚丫子的壮汉,在这个空间里你还可以溜达溜达,到了其他空间位置还有一种偷窥的快感,(以及被窥视)而这种感觉在飞机和汽车上都是没有办法做到的。(火车还“大”得比较合适,从一头走到另一头颇要花费一点时间,不像飞机和长途车,随便一走几十上百人尽收眼底,想象空间不大,俗话说,人一上百,形形色(shai)色(shai),人一上万,无边无沿,大几百人的火车,已经如同微缩的社会和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