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西瓜情
2021年08月10日
□郭炳飞
盛夏时节,市场上的西瓜个大硕圆、皮薄肉厚,却总也吃不出故乡西瓜的甘甜。也许是家乡离得越来越远了,我们尝不到故乡的味道了。
小时候常常跟着父亲种瓜,平整出一块平地,撒上碎土,浇上水,盖上地膜,翻土、平整、起垄。等瓜苗破土而出,主蔓坐瓜后,就要盘头掐尖,适当抑制生长,确保营养都供应主蔓上的西瓜。
这时,我会问父亲,这些藤好不容易长大些,为什么要把这些都掰掉,父亲告诉我这叫“打芽”。他笑着说,种瓜和做事一样,一定要一心一意才能成功,三心二意、乱生枝节,就要“打芽”。
“瓜见花,二十八”。西瓜自开花坐瓜后28天,瓜藤就能长到两三米,结出青色小瓜,大约四周时间基本上就成熟了。这时,暮云与晚霞铺遍瓜地,碧海之下瓜藤的清香引来蜂蝶。柔美的晚霞笼罩田野,露珠凝结在瓜叶下,叶脉间血液涌动,土地输送着养分,清风浸透了甘甜。有着它们的滋养,一周后,西瓜便长得浑圆,像待产的孕妇。一个个木板支起的简易木棚,就成了临时遮风挡雨的瓜棚。每每晚餐过后,月色正浓,各家的瓜棚亮起了星星点点,田埂边说说笑笑,偶尔几句嘹亮的歌声,惊醒了地里的山鸡。
可夏夜的雨说来就来,刚刚还暑热难耐,突然一道耀眼的闪电,把棚子四周照得如同白昼。紧接着,滚滚惊雷,震耳欲聋,一会儿就大雨滂沱。狂风吹开瓜棚,冰凉的雨水钻进来,浸透了衣服。正害怕的时候,还会听到棚子外窸窸窣窣的声音,吓得话都不敢说。这时,远处的黑夜里,会有点点星光,那是来接我的父亲。拉着他粗糙的大手,踏着稀泥回家是那个夏天最幸福的事了。
所幸,伴随着炙热的阳光和湿润的雨水,很快西瓜地里的墨叶透着光泽,虎纹爬满玉珠,饱满细腻。父亲会把西瓜逐个翻滚,以便它们都能享受到阳光雨露的恩泽。他的眼睛好像带着透视,细细观察、轻轻拍打,似乎能听到红瓤与绿皮碰撞的声音,便生熟立分。利刀划过,盔甲尽开,厚厚的红瓤中镶着点点黑籽,尝一口,甜中透着淡淡香气,偶尔还会有些许酸。这个时候,不管你是乡野村夫,还是名流绅士,放下架子一通猛吃,西瓜的甘爽尽入心底。一阵风卷残云之后,零落满地的瓜皮,荡漾在尘土之中,只等纤夫般的蚂蚁拖着回家。
尝够了甜美的西瓜,就要经历卖瓜的痛苦了。酷热的七月,风儿都屏住了呼吸,草木呆呆不动。卖瓜就要早早起来装好西瓜,拉着架子车走街串巷地叫卖。那时的我,每天跟着大人出去,把车子停在村子里最热闹处或者镇上的阴凉下,父亲不时地吆喝几声。看父亲吆喝累了,腼腆的我还是叫不出来。好不容易有一些人出来了,大多是用麦子、玉米等粮食来换。等到人群三三两两地散去,一车西瓜也卖得差不多了。有一次,出去时还是晴空万里,中午便狂风大作、暴雨如注。父亲卸下粮食,让我在原地看管,他便拉着车子回家。直到夜幕降临,浑身湿透的他送回了西瓜,又回来拉粮食。每天,一车西瓜踏着星辰出门,满车的粮食伴着星月回家。尽管每天风吹日晒,可手里攥着的纸币越来越厚,我的学费便有了着落。这样持续两周,家里的西瓜也基本上卖完了。
种瓜、看瓜、卖瓜,虽然很苦、很累,但却充满着丰收的喜悦和美好的希望。这些生长于乡野田间的西瓜,城市却成了它们最后的归宿,也许只有种瓜的人、看瓜的人、卖瓜的人,才能吃出瓜的甘甜,品味到浓浓的乡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