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为什么会怀旧?

看《麦兜之饭宝奇兵》,弹幕两极分化:有惊讶那么幼稚无聊但“我竟然看到了现在”,也有觉得是写给小孩子而“只有大人才能看懂的故事”。后者提到的成年人看的童话,总离不开怀旧一事。“怀旧”者何,不如审思一二。

怀旧作为记忆捕捉

怀旧关乎记忆,这记忆不是照相机般忠实地还原过去,而是经过了并正在接受着渗透了我们创造性的拣选、释义与定位。所以刘亚秋说,“记忆是现在处理过去的方法……它可以生产和再生产某种意义,而这种生产本身离不开社会情境及其过程”。质言之,怀旧是集体记忆与个体记忆的共同产品,由受制性与创造性的合力所致,离不开记忆中的权力、记忆的微光(刘亚秋)和记忆的主体性等要素。

我们熟悉“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这句话,若放到个体的角度来看,个体所怀的旧历史无疑也具有“当代史”的意涵,这又分为两个面相:

一是只有在以当下为参照框架和言说起点时,具有比较价值的过去才成为值得思想的历史——与“当代”有关;二是个体的体验嵌入、吸纳又折射出集体的遭际,个体的记忆是群体经历的反映与记录——与“史”有关。也就是说,个体记忆的历史,某种程度上就是涂尔干之集体表征在心理层次的体现。

怀旧是情感能量的汇聚和释放,常离不开对现实的不如意感受。从这个意义出发,怀旧离不开哈贝马斯所说的生活世界,它是对现实的不如意——日常被系统入侵的反抗,是一种不一定指向未来的乌托邦寄托。

怀旧作为群体归属

怀旧不仅仅是“想得到”,它常常也能够“说得出”。如果说前者指个人式的情感活动,那么后者便为人际间的沟通行动——尤以某一集群的集体怀旧为典型,如5060后对火热的社会主义建设、8090后对幼时游戏/零食的怀念。可见怀旧与“世代generation”密密连接。

曼海姆定义世代为一个既定社会结构中,“因个体占据了相似位置而构型成的具体的社会群体”。埃尔德在研究大萧条的孩子们这一特定出生组时,也类似地指出“生命历程(life course)是一种社会界定的并按年龄分级的事件和角色模式,这种模式受文化和社会结构的历史性变迁的影响”。

当怀旧被诉诸集团动员,它就能够在世代中塑造起“我们”感、内群体(insider)的归属,实现建立在共同经历基础上的共享认识,具有了分类与区隔的功效。承接上面说的怀旧的内容与集体表征有关,这里我们可以说怀旧的形式与集体欢腾相仿了。

怀旧作为意义构造

怀旧也是事件流中,被烛照到、被赋予意义的那部分经验。这意味着,怀旧发生在日常的绵延中,根植乎舒茨所说的生活世界。

方慧容在口述史分析中提出“无事件境”的概念,其“基本含义是重复事件序列中的各种事件”,这是由于在封闭而少流动的乡村社会中,标准化的公共时间话语的缺乏。

如今对于事件,我们有了固定同一的“虚化的时间”界定,也形成了前后相继而有序的布排理解;可是在生活世界的时间流中,事件依然如同“水中的水滴”(water in water),如果不被有意地打捞加工,就不会获取意义。换言之,在标榜现代的时代,我们即使脱离了“无事件境”,也只生活在“准事件境”中。

怀旧是意义构造的产物,这“意义”既关于外部结构的构型,也需要主体感受的浸润。通过主观化和客观化,作为社会人、历史人、文化人的我们对经验加以组织和再解释,才同时有了怀旧的能指与所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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