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屋 || 云之上 / 开普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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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之上》

作者｜小屋

　　古城的街角，秋冬更替时节，空气微冷，落叶精灵般轻轻飞舞。我默默地走向你，你迎上去，帮我整理好围巾、衣领和帽子，然后我们并肩朝着一个方向默默走去……

　　这个画面里的情节不曾发生，却比任何过往都真实，因为它深居我心，从来不曾离去。那一刻，世界安静了，车辆和人群隐去了，我们谁也没有说一句话，只一个眼神便给了对方足够的安心。而我，不用考虑会走向哪里，因为你，就是我的方向！

　　亲爱的朋友，如果你觉得这个画面背后一定有一个故事，那么故事本身就是这样，没有开始，也没有结束。它注定了只是一个片段，一个在我的心海里不断重复上演的片段！就像一张珍藏多年的黑白照片，朴素低调却永不褪色！

　　不会忘记那个深秋，天空一片灰色，我带着同样灰色的心情离开本想再复读一年的母校商中，走进了古城那个灰暗的角落。近二十年过去了，那个小小的工业学校给我留下的印象并不算深刻，但是至今我仍清楚地记得，踏进那个有点破旧的大门右侧的角门，首先进入我视野的是一座苍白突兀的假山，一坛黯淡无光的死水，还有那一壁了无生机的藤蔓！记忆中似乎还有那么一只呆呆的乌鸦，停歇在身旁的枯枝上。

　　接下来糊里糊涂跟着管理人员登记宿舍，然后听从校领导的安排进班，至于什么专业哪个班，似乎已然没有了选择的必要。因为在决定放弃复读的那艰难一刻，梦想的泡泡就已经碎了一地！对自己将要走进的这个地方不抱任何希望，更没有一丝一毫的期待或者憧憬。

　　对于第一次进班上课的种种，我并无多少记忆，比如哪位同学跟我说了第一句话，哪位老师上的第一节课，教室里坐了多少同学，男生多还是女生多，这些通通都没在我心里留下任何痕迹。就那样，好多个无聊的日子在我的茫然不知所措甚至魂不守舍里悄悄流逝着，直到有一天，我，在人群中看到了你！

　　那是一个课间，教室里并不是很吵，我在混沌了许久之后终于可以有心情来关注一下我已经出出进进了好多个日子的那个小小环境。不经意地侧身，不经意地，我的目光飘过右前方，不经意地，有一双明亮的眼眸凝滞了我的视线！那一瞬，我惊诧于那种清爽洁净的感觉！我似乎看到了一抹如水的天空蓝，又像是闻到了一抹淡淡的茉莉香！总之，我的世界瞬时清醒了！

　　那时的我不曾想到，那不经意的一瞥，竟注定了一生的凝望！也是从那一刻起，古城那个灰色的角落不再空洞，寂寥的夜空开始有了点点星光。

　　接下来的日子，并没有什么不同，宿舍、教室、食堂，三点一线的日子默默继续，我和我的舍友一起，你和你的舍友结伴，我们从来没有交集。只是后来我们的座位比最初近了很多，这对我来说应该也算是种安慰吧，至少我可以以我自己的方式更多地关注你，更真切地感受你！不知何时我竟从你的眼神里看到了一丝忧郁，在你用圆柱笔摇着磁带倒带的时候，在你专注于听单放机的时候，在你偶尔发呆的时候……那种忧郁虽稍纵即逝却分明来自于遥远，来自灵魂深处！第一次，我为一个男孩有了心痛的感觉！

　　每到周末，大家都各自行走在自己的世界里，或忙碌或无聊，而我很少出去，便经常一个人去教室享受独处的时光，以便整理自己零乱的心情。大多时候我习惯先打扫一下座位周围的卫生，而你的座位，你的书桌一定是我清理得最精心的。那时的我，真不知道还能为你做点什么。

　　你唱歌唱得很好，我很喜欢！你说英语说得很标准，我很欣赏！你模仿电台主播开场秀模仿得很地道，我更是膜拜！只可惜，你不是张扬的人，这些都只是偶尔玩笑间你的无意流露，却也成了我记忆中的珍藏版！

　　你穿纯色的衣服很好看，尤其是深蓝。不过你越是穿得帅气，我就越是不敢接近你，因为那时的我在生活上能解决温饱就不错了，我的人生字典里还没有“形象”二字的影子，更不知道时尚为何物，甚至连得体都无法实现。

　　军训时，你一身迷彩的样子很是阳光，而我当然跟你和同学们都是一样的装束，感觉很放松。

　　第一次外出去另一个城市实习是在军训之后，说是实习，其实并无具体的任务，同学们闲逛的时间比较多，我总是在人群中寻找你的身影，但是看到的机会并不多。有那么一次，同学们三三两两走在闲置的铁轨上，我们相距很远，望着行走在前方的你和你的同桌，多么希望你的同桌就是我，我们不需要说什么，一起走一段路就好。直到现在，脑海里仍然会出现那么一个场景：空旷的铁道上，我们隔着长长的距离，我默默地望着前方你的背影，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一切就那样，没有任何波澜，没有任何激荡，两年的时光就在我一个人的蹉跎，一个人的守望中走向终点。我小心翼翼地珍藏了我能知道的与你有关的一些小秘密。一个巧合，我看到了你写在凳子背面的一句徐志摩的诗句“我是一片云”。我不知道这句诗背后隐藏了怎样的一个故事，但是恰巧被我看到，却是如此的贴切！

你就是那一片云，

偶尔投影在我的波心，

我讶异也好，

欢喜也好，

却在转瞬间灭了踪影；

你是一片云，

你我相逢在黑暗的海上，

我有我的，

你有你的方向，

我记得也好，

最好我忘记，

在这交汇时互放的光亮！

　　很快地，到了最后的实习、设计以及答辩阶段，我尽量保持淡定，不想流露内心的迷茫与不舍。最后的时光，大家闲聊的机会比较多，我们之间也有了近距离的交谈。还记得，你要看早我们一步离校南下的一位女同学给我的来信，我没有半点犹豫就把信递到你手中。也还记得，你戴了一块有指南作用的腕表，表的蒙面是淡淡的海蓝色，就像你的目光一样纯静而深邃！我说我不知道那怎么可以指南，是确实不明白，你就从腕上取下表，用手指着那颗滚动的透明的珠子告诉我原理，那样子好认真！也没有忘记那天傍晚，我跟几位舍友在宿舍楼前闲待着，远远地发现你就在不远处小卖部的二楼，大抵是一种幻觉，那一刻，我感觉我们的目光在夕阳里相逢交错，然后缓缓地飘落我心底…

　　不曾忘记，那天晚上，几位同学一块出去闲逛，你也在，这很难得。后来去打台球，我几乎没玩过，连杆都撑不稳，你便走过去亲自教我如何摆放手指，很随意又很认真的样子，我们都没有半点的不自然。这也是我们唯一一次有指尖相触的记忆，干净而纯粹！

　　离校的那一天，你是你们宿舍最后一个离开的，我也是。我在学校门外等到你，陪你走了一小段路，然后看着你的身影消失在那条熟悉却实在不算洁净的林荫道。心，瞬时空了！我默默返回宿舍收拾残局，然后离开了那个又一次变得空洞而寂寥的灰暗角落，没有回头。

　　一切到这里本该结束了，但是到底是青春年少，终做了一件令自己后悔莫及的傻事，就像给最卓绝的一段音乐加上了最突兀的尾音，让本该静默的回忆平添一份刺心的痛。近二十年过去了，这份痛一直幽居我心，令我无法释怀。好在多年以后提起时，你告诉我，当时无论怎么做我都会后悔！我想，你至少是懂我的！

　　你若真的懂我，该有多好！在我的心里你我真如云泥之别，我永远无法走近你，就像永远触不到天空那一片云。

　　“碎雨独径幽，零霜梦蝶来。故园君何在？遥问远山黛！”因了你的那一句诗词，在别后没有你消息的漫长岁月里，无论晴雨，我都习惯遥望天际，似乎那遥远的山之巅，云之上，就是我心灵的故乡。

　　风雨打落了季节的花瓣，却打不湿用心许下的诺言，岁月能夺走青春的容颜，却夺不走灵魂深处的那份惦念。因为不曾忘记，所以选择以自己的方式去守望，去珍惜！工作后，我努力让自己变得更好，我用了好长时间重新学习汉语拼音，包括纠正发音口型，控制语调，克服方言音等等，终于可以说一口标准的普通话；我通过听录音，自学，自练，自考，英语听说读写能力都有了空前的提高，并陆续拿到了英语专业的专科和本科学历；只要我活着，我会用我的一生去修炼，让自己能像你一样，面对生活的种种境况，坦然而不做作，真实而不矫情！

　　但我到底不是你，我总是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依然会做一些与自己的年龄极为不搭的事情，偶尔任性，偶尔矫情！有一次在朋友圈玩一个穿越的游戏，我先输入自己的名字，摇身一变，就成了一代美人虞姬！然后我小心翼翼地输入你的名字，答案竟那么令人激动，你是项羽！你竟然真的是虞姬的项羽！虽然只是一个游戏，虽然霸王别姬的故事本身太过悲怆，但至少霸王深爱着虞姬，虞姬也甘愿为他付出自己的生命！那一刻我感谢游戏赠送给我的这个随机的偶然，偶然的传奇！让我流连忘返了许久……如果你知道了你一定会笑我幼稚！可我就是这样，似乎离成熟总有那么一段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