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军辉 | 爱情童话（下）
爱情童话
我没有意见，就看人家愿意不愿意了。郭风这样一说，大家起哄得更厉害了。有人就说，就满足游总一个心愿吧。是呀，抱一抱！抱一抱！
李响处在一种尴尬的境地。这时，游大成已经走了过来，非常绅士地伸出了手臂，李响只得也伸出手，两个人轻轻地抱了一下。
现场哄的一声，气氛更加热烈，甚至有人吹起了尖利的口哨。
闹到半夜，这顿饭才结束。
回到家里，两人因为兴奋，一直睡不着觉。李响就想起了一个问题，这游大成怎么没有说起过他的老婆？
你不知道，他娶过一个，后来这个女的，把他的血汗钱卷走了，当时他正处于创业阶段，手里只有那么一点钱。他从此对女人怀有一种偏见，这个事儿过去几年了，他一直没有再娶。郭风说。
噢，是这样。李响若有所思地说。
你出书的事儿，怎么说呢？李响问他。
开始说出一本书，现在一说，估计要出多卷本，那问题就多了。不过，游大成有钱，就是出成三卷本也花不了几个钱，他肯定不会在乎。郭风说。
困意上来了，李响打了一个哈欠。
明天的房贷该还了，可是工资还没有下来。要不还是先借点吧，房贷不还可不行。李响说。
是呀，房贷，啥时候房贷还完了，压力就小了。郭风说。
两个人的工资合一块儿一个月才三千多元，每月房贷一千多，剩下的，交交水电费，加上日常生活开支，已经所剩无几了。就是女儿伢伢每年的上幼儿园的费用，也都成了他们的一种负担。
我明天要出差，陪领导外出考察，时间比较长，估计得半个月。出书的事儿，你和游大成多商量，看看怎么操作，反正他已经答应了，诗稿也早整理好了，细节上再推敲一些。另外，在稿酬上，我也不好意思问，你试探着问问，看他是怎么打算的，反正这事儿早晚也得谈。
这是再实际不过的问题。
郭风睡了，睡得很熟，打着呼噜，很开心的样子。李响却睡不着觉。灯光下，她发现郭风似乎很苍老。脸上的皮肤很粗糙，甚至有了一些白头发，特别是在耳朵附近，鬓角处，一团团的，很扎眼。郭风也许是真的累了，他在想什么呢？李响回忆起她刚认识郭风的时候，那时的郭风经常是神采奕奕，出口就是妙语华章，走到哪里都是众人关注的焦点。人们一见到他，和他说话，都是带着尊重的口气，喊他郭老师。年轻人，年长的人，甚至有些头发已经发白的长者，也会客气地以老师呼之。人们小心翼翼地和他搭话，生恐一不小心说错了话，惹来笑话。生意人，做官儿的，三教九流，见了他，也是客气的多。现在呢？郭风脸上印着沧桑，是一种岁月侵蚀过的印痕，这似乎是谁都无法避免的，可是李响就是接受不了。现在的郭风和十年前的郭风相比，差别太大了。
十年前，李响二十岁，是县城里的一朵花，皮肤嫩得水一样。佳人是喜欢才子的。是李响主动地接近郭风，主动投进了郭风的怀抱。郭风比她大了八岁，可是她并不在乎。她想象着自己要和一个诗人结合了，那么自己就是半个诗人了。是呀，人们会说，她是某位著名诗人的妻子。或者说，她的丈夫是著名诗人某某。这种感觉曾经大大地丰富了她的精神生活。
十年了，郭风对她一直很好。可是现在，她却有种异样的感觉。郭风其实比她的身高还要矮，躺在床上的时候，这种感觉是很明显的。虽然，这并不影响他们的床上生活。今天，她却想到了猥琐这个词儿。这个词儿明显是有贬意的，可是李响却想到了这个词儿。
游大成的杂事儿非常多，李响见他也是逢他有时间的时候。就是在谈话的时候，游大成的电话也是非常多，不得不经常中断谈话。游大成好几次对她说，我就是缺少一位优秀的助理，什么事儿都得我操心。太精明的人不可靠，太笨的人干不好，这世上两全其美的事儿还真难找。
好在游大成是个效率很高的人，诗稿也整理得好，不几天，样品竟然已经排出来了。游大成的公司是文化公司，本身从事的就有这样的业务。所以对于出书这样的事儿，是轻车熟路。
诗稿已经敲定为三卷本，每册印数为三千册。这是为了保险起见，不敢多印。另外，稿酬问题，游大成说先付给郭风一万元钱。然后，根据诗集的销量，再提成。
李响给郭风打电话说了详细的情况，郭风都痛快地答应了。李响还有些犹豫，可是郭风说的话很现实。郭风说，现在还有人看诗吗？这已经不是十年前了。能出版都已经不错，能先付一万元的稿酬更是情分。以后能卖多少，那是以后的事儿，游大成肯定会想办法，毕竟他也是做生意的。能多赚一分就会想办法多赚一分。
回想当初李响认识郭风的时候，郭风是多么的志得意满！诗集出版了，成名人了，五万元的稿酬，在当时来说是多么大的一笔收入。用这笔收入，郭风付了房子的首付。后来又认识了李响，后来有了女儿伢伢，有了一个还算幸福的家庭。
现在，不说别人，连李响都已经不再读诗了。只有像郭风这样的人，才会和诗歌纠结在一起。
就在郭风打电话要回来的前一天，游大成说要回南方。而书稿的事情还需要一个人去做最后的校对，以及印刷前的一些问题。游大成的意思，想让李响一同去，毕竟出版图书也是一件很繁复的事情。李响给郭风说了，郭风没有犹豫地说，你去吧，只要把书出来，我明天才能回来，你就多费心了。出版的事情，尽量听游大成的安排吧。
放下电话，李响一时间有些犹豫，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心中有些失落。她已经三十岁了，可是还没有出过远门儿，她所熟悉的是自己生活的小城。在这座小城里，李响从懵懂小童，到青春少女，到为人妻为人母，李响一步步都走得很朴素，很踏实，现在她要出趟远门儿吗？
李响到了南方以后，每天都打电话告诉郭风出版的进程。然而凡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很难。图书出版并不是一件非常简单的事情。郭风总是对她说，你多费心，文集出版了，你是功臣，到时候我好好地感谢感谢你。
就这样，时间一天天地过去了。文集出来是半年以后的事情。三卷本的文集出来，郭风找了一个小货车，把给他的一部分样书拉回来。在同事们的眼里，郭风又风光起来。当地的报纸、电视都在报道郭风三卷本文集出版的消息。十年前，郭风就是这样风光起来的。十年后，郭风以三卷本文集的隆重出版，再次引起了轰动。
可是，李响却似乎不那么激动。郭风给她打电话，催她回来，她开始说，是因为稿费的原因。后来，李响把一万元的稿费寄回来了。郭风用这笔稿费请同事
吃饭，给伢伢买了些好看的衣服。后来，郭风又催她。她说，游大成这里工作比较忙，她没办法，暂时替他打理一些工作，这样又拖了一段时间。拖来拖去，半年就过去了。郭风也不像以前那样催得急了，现在的他有很多事情要做。有许多人要见，有许多话要说，有许多会要参加，要接受许多电视报纸等媒体的采访。他几乎不能静下来。
忽然有一天，忙忙碌碌的郭风收到了一封信。很多年了，人们都不再写信了。手机、短信、电子邮件等等最方便快捷的通信方式，早已取代了原始的手写信件，他一看信封上的字，笔迹还是比较熟悉的。是李响的。她有什么话不方便说，要用这种方式呢？他一时想，她可真是浪漫，还有这样小女子的心思。他拆开了信：
郭风：
对不起，给你写这封信，是因为我无法面对你，可是我又不得不面对你。十年前，我嫁给了你，那是因为我爱你。十年后，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仍然爱你，可是我却无法和你生活在一起了。
我在这里，游大成给我安排了工作。年薪十万元，月薪6000元，这是我在县城无法想象的。也许你说我太现实，可是谁让我生活在一个现实的社会中呢？我已经被县城那种拮据的生活拖得太久了。我时常感到困惑，感到痛苦。我曾经也是一个有理想的人，特别是十年前认识你的时候，理想像一面太阳，时刻让人感到希望与快乐。可是，这些年来，我没有快乐，只有烦恼，只有憔悴，只有痛苦，只有悲哀。我实在受不了了。
房贷还有十万元左右，我会很快将十万元给你寄回去。把房贷还了，少了肩膀上的压力，也许你会生活得稍微轻松一些。
是我背叛了你，我对不起你，可是我还要请你原谅我。我毕竟只是一个小女子，我要爱情，也要生活。有关离婚的其它事宜，遵照你的意见吧，我没有任何要求。
李响
郭风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可是他仔细地看了几遍，李响的笔迹他非常熟悉，甚至每个标点的写法，他都是熟悉的。这确实是李响的笔迹。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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