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LAN的烦恼
如果和周庄、同里、乌镇、甪直、凤凰等等所谓成熟的古镇比较的话,新场古镇的优势是还不用买票。这也就是说,古镇的街道上还有诸多本地人生活于其间的自然而然的气息,它还是活的,还没有死掉,而成为专门需要买了票才能看的纯粹旅游点。
这是新场这样的古镇具有自己的魅力的最大价值所在,这和世界其他地方的古镇很像,都是人类千百年来的生活传统下,走到今天的时候的正常状态。当然,这样的状态还能持续多久就实在难说了,在当下的中国,挣钱的冲动不但是老百姓有,拥有强大公权力的政府和机构,更是挣钱的最大冲动者。
现在,已经住在中国很多年了的美国人ALAN迫切地感受到了这种冲动对他的威胁。他在新场古镇租住的房子到期日是五月八号,房主迫不及待要限他一月八号之前搬走,他拿出当初双方签字的租房合同来,对方才算是勉强同意继续履行合同规定的日期。
据说政府给开出的条件非常优厚:五倍于原来面积的新房,另外再加50万现金。用这样的条件收购全部古镇街道两侧的老房子,然后修葺一新,不,修旧如旧,然后就可以关门卖票了,就赶上周庄同里乌镇甪直凤凰等等几个A几个A的标准了。
这样的前景让房主们心花怒放蠢蠢欲动,也让ALAN这样真正爱着古镇的租户惶恐慌乱。他把自己作为一个画家的作品介绍和在中国参展、参加活动的文章文字拿给一些有可能给他帮助的懂英语的中国朋友,希望能利用他们的语言桥梁作用,将他的渴望传达上去。
然而官方的回答是客观的、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带有新闻发言人的严谨,也带着什么问题也解决不了的无奈:截止今天还没有任何一个文件说要把全部老街上的房子都买下来,出租者和租房者之间完全可以遵循自愿订立的合同,政府不会干预。
也许最稳妥的方法是继续与房主订立不定期的合同或者短期的合同,如果他不肯订立长期合同的话;与此同时,发动自己的全部关系去找与政府官员能说上话的人,将自己作为一个外国画家,作为一个在上海生活了十几年的外国画家的情况说一说,看没有可能参与到政府可能会有的招贤纳士的计划里去。以前古镇曾经以非常优惠的条件,请有各种艺术才能的人入驻,为古镇增加文化氛围。
至于最后的结果谁也说不清楚,这一点ALAN也是非常明白的。他说距此不远的迪士尼十年前就开始动议,风传这里,这里就盖房,风传那里,那里就盖房,都想通过未来可能的被收购来利益最大化地挣上一笔。然而最后选择的还是那里不是这里,有了风传和最后地点确定之间相隔很远很远。而这很远很远的时间,我们为什么不可以继续在这可能会被包买掉的地方继续自己安稳的生活呢?
事情就是这样,一旦你知道了可能会住不下去了,即便是依旧还住着呢,但是悬在头上的忐忑,也使以后的生活与之前绝对的平稳状态有了重大的区别。ALAN像真正的古镇人一样爱着古镇生活的每一天,他每天都在微信朋友圈发布自己做的精致的晚餐,邀请有兴趣的人去他装修很好的古镇老房子里吃饭。
他对形式感的敏锐是深入骨髓的。他的父母都是艺术家,他从小就耳濡目染,对于绘画的色彩追求非常强烈。在他位于另一个叫做亢头的镇子的工作室里,竖立着他众多的绘画作品。那些作品色彩艳丽,点染奇特。有很多居然都是用筷子点彩而成的,这是他的奇思妙想的发明。他对于创意有着强烈的追求,自己开办的儿童绘画班上,孩子们的创意作品都被他现场收购,用钱买了下来,作为收藏。
在古镇温和的夜色里,这位年逾七旬而依然充满了活力的犹太画家,一个人走向了麻辣烫小馆儿。他已经完全适应并且能够以非常投入的状态,对待中国的美食,融入中国的生活。
他实际上已经成为众多的古镇人之一,即使明天就不得不离开,他也曾经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新场人。
新场古镇以自己自然的发展脉络走到今天,包容着包括ALAN在内的所有对自己情有独钟的人。这是自然发育的古镇的不竭的魅力源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