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去的古镇 / 钱向荣 / 开普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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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滋水美文》

︱第477期

中国 ● 西部文学微刊

Chinese Western literary journal

「远去的古镇」

文/钱向荣

西安东南50公里处有一名镇焦岱镇，位于秦岭北麓蓝田县西南，靠南山，倚鹿塬，邻汤峪，过去号称蓝田首镇。

焦岱镇的背后是洋峪川，云台山风景名胜区风景绮丽，令人痴醉，让人流连忘返。洋峪川的出口有一处名胜，叫做鼎湖延寿宫，相传，鼎湖延寿宫是汉武帝休养之地，是修建在上林苑最东部的一处离宫。站在鼎湖宫遗址上，放眼焦岱川，山梁苍翠，秀岭含黛，川道两边的山梁象两艘护卫舰，拱卫着焦岱川，焦岱河蜿蜒而下，一河两岸，村庄顺次排列，真是一处休闲胜地。如今，宏伟的宫殿高墙已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片金黄麦田。焦岱镇的出口是贵人岔，相传汉光武帝刘秀逃难这里，留下了“桃花姑娘”的传说，光武帝口渴而一脚踢出的泉水留下了水泉村。

焦岱镇就坐落在岱峪河和洋峪河形成的冲积带三角洲上，成为囊括秦岭山脉收罗周边地区的一个货物集散地，每月的三、六、九日逢集，周边百姓交易山货，买卖自产农产品，购置日用品。

赶集是农人们细水长流的节日。一个乡镇，最少有一座集市，一般以三天为一个周期，附近或者一个县以每月的三、六、九，或者二、五、八，一、四、七，逢五逢十相互错开，而这焦岱镇就是一个大集，是焦汤地区政治、文化、物资交流中心，是最繁华最热闹之所在。附近十里八乡的百姓出南山、下鹿塬，翻贵人岔，前往焦岱镇赶集。集市所在地的居民也感觉自己有别于其他乡村的村民，优越感写满脸庞。

逢集日的那天，天麻麻亮，街道上就有断断续续的蹦蹦车的声音响起，距离集市所在地僻远的山民，鸡叫头遍就要从被窝里爬出来，急火潦草地胡乱吃点东西，夹个蛇皮袋子走向集市，公路上、村道上、山路上，四面八方的人流向一个地方汇集，最终汇集成一条嘈杂、欢乐的人流。无论春夏，不管秋冬，这条嘈杂、欢快的人流始终按照固定的时间循环往复，不曾间断。农家人推着独轮车，前边坐着小孩，后边放满自产的山货、蔬菜，或者是手工的小物件，有的提个小笼，三三两两，一簇一群，拉着家常，步履匆匆，见着熟人打个招呼，抑或碰见开蹦蹦车的、骑自行车的捎自己一段路程。

街道里的人，早上在地里溜达上一圈子，再四平八稳地喝茶、吃饭，看着街道两旁摆满了货摊，人也多了起来，才趿拉着两只倒后跟的布鞋，悠哉悠哉地踱出门去，汇合在闹哄哄的人流之中。街道两旁的个体商店鳞次栉比，货架上的商品琳琅满目，慕名而来的顾客摩肩接踵，收录机播放的流行歌曲震耳欲聋。

集市因物类聚，自然地分成几个区域，在最上边焦岱中学周围是山货市场，这个焦岱中学，是焦岱镇和周边地区的最高学府，平常年间，学生有5、600人，高峰时期的上世纪70年代，在校学生超过千人。山货市场上，卖核桃的、卖板栗的、卖柿子的，还有卖鸽子、卖鸡、卖猪的，这里一堆那里一群，依次排开。在这里买山货的，大多是西装革履的县城里远道而来的和镇里的机关事业单位的人，看看山货市场，叫卖声、讨价还价声，此起彼伏，嘈杂无序，给人熙攘攘、乱哄哄的感觉；再往下，是五谷杂粮市场，有卖麦子、卖玉米、卖黄豆、卖麸子的，来这里买东西的人，胳臂弯里夹着蛇皮袋子，或者肩上搭着口袋，一个货摊一个货摊的看粮食的成色，或者抄着一把粮食，一颗一颗地投进嘴里，咯嘣咯嘣地咬着干潮，忙着过秤、装粮、数钱；依次往下，是卖棍的、卖笼的、卖叉的、卖扫帚的，赶集的农村人，转悠着寻找合适的农具；到了中间，是零食，有卖油糕的、卖麻花的、卖洋芋糍粑的、卖焦岱烂牛肉的，年轻人或者引着孩子，或者牵着老人，品咂着平时很难吃到的各种小吃；下来往后的一个晒麦场上，是牛羊市，牛喊羊叫，乱作一团，经纪人拢着袖子，咂吧着旱烟，讨价还价，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最后边，是旧衣服市场，各种衣服，挂满了一街两行，五颜六色，买衣服的人，翻过来倒过去，欲走还休，想买却又装着一幅满不在乎的样子，临走又甩一句“给个实价”，货主久经卖场，对买家的小伎俩，早就了然于胸，一幅爱买不买的矜持，买家一看没有降价的希望，就又转过身来，极不情愿的掏钱拿货，对那些毅然决然要走的顾客，就有不紧不慢的一句“最后一口价，要了就拿走”，作最后的推送努力。在这样的集日，少不了的就是那小偷，70年代以前，遇见小偷，集市上是满街喊打和追赶的人群，追得小偷无处遁形，后来，慢慢地就变成了侧目以视，无动于衷，再后来，就成了避之不及，唯恐惹祸上身，所以，过去的焦岱街，又叫贼窝子。

焦岱电影院，是镇上独具特色的所在，每逢集日，电影院的高音喇叭一遍又一遍的播放着声嘶力竭的电影快要开演了、请各位观众赶快购票入场的宣传声。耳朵里有各种声音。讨价还价，介绍价钱的，卖了货叫倒霉的，买了后呼上当的，都汇成了“嗡嗡嗡”。

在这喧闹嘈杂的街头一角，倒有一处特别的地方，但见十几个人围成一摊，一会声高一会声低，争论声、叹惜声交织在一起，仿佛这热闹的集市是另一个世界，集市上的任何事情和这些人无关。一个人蜷缩着身子，蹲在地上，静静地盯着地上，心无旁骛，安然若素，任凭那探着头的，侧着身的，腰猫半蹲的挤靠在他的身上，但见他旁若无人地举起一个物件，毅然决然地拍向对方，一片惊呼，有赞叹的，有诧异的，有茫然不解的，旁边人称“教授”的，突然大喊一声“好棋”，摇头晃脑，对着一群棋迷，故作高深地、慢条斯理地说道：“这棋太深，你们不懂”，下来如此如此，三五个回合后，大局必定，不信往下看，棋战的进展，果然如他所说那般，朝着中残局转化，再后来，你来我往，对方勉强支撑了几个回合，缴棋认输。

热闹繁荣的集镇，已成为尘封的记忆，随着时代的变迁，农村集镇逐渐消亡，代之而起的是超市、网购，这既是人们的无奈也是社会的进步，不随人们的意志而转移，只不过这记忆中的焦岱古镇，时不时地会不经意间在脑海中浮现，一如那逝去的年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