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书协篆书委员会委员、书法培训中心教授,中国文字博物馆书法艺术委员会委员、书画院院长,河南省安阳市书协副主席兼秘书长。中国书协授予“德艺双馨”书法家称号,全国第十次文代会代表,多次担任中国书协主办的书法展览评委。
刘颜涛:学习书法入手,有主张以楷书的,也有主张以篆书的,还有主张以隶书的。当顺其性情,导其气质,从其爱好,因人而异,不必强求一致。体虽有异,理则合一,关键在于遵循先静后动、先收后放、先平稳后险绝、先共性后个性的原则。学习篆书,多以秦篆为入手正途,但也有主张循序渐进,沿流溯源,把清人小篆作为过河之桥,以之入手。
但无论入门选择以哪一家哪一帖为范本,都应该选择风格雅正,规矩严密丰富,能更多体现篆书共性规律者。篆书共性规律或者说篆书本体特点即是孙过庭《书谱》中概括的“篆尚婉而通”。一句“篆尚婉而通”成为度世金针。一个“婉”字概括出篆体圆曲的基本笔势,婉而愈劲,曲线而能筋强骨健,即如“折钗股”,于婀娜中仍保持刚劲和遒练,圆浑中仍不失润丽和柔媚。所寓之意尽在“圆实凝重”四字之中。“通”,即气息贯通,骨气洞达,在运笔上是流畅,在美学上是气贯,生动准确地体现出“势来不可止,势去不可遏”。按图索骥,即可以《泰山刻石》为入手范本。也有主张以《石鼓文》入手的。
此两种笔法一致,特征统一,只是字型一个趋长,一个趋方,重心一个靠上,一个居中而已。此两种范本以文物出版社《历代碑帖法书选·泰山刻石》和北京体育大学出版社《〈石鼓文〉四种》最为受用,前者在刻石拓本后附有现代书家沙曼翁先生临本。后者四种依次为原石拓本、技术复原本和吴昌硕、罗振玉二人的临本。
刘颜涛书作
这样可依照原拓精神风貌如实临写,遇到残泐难于辨认处,则可把技术复原本和临本作为参考,以免将某些残泐不清的字写成与原字不同的错字。若初学一时难以上手,也可把《王福厂书〈说文部首〉》作为导引,此帖风神与上述两帖较为一致。而《峄山碑》虽是玉箸篆的典型,字形修长优美,用笔一丝不苟,纯是中锋,但初学者易出现运笔不分轻重缓急,笔画过于瘦弱,形体易于拘谨僵板的弊病,为其森严法度所拘。不易表现秦篆雍容浑穆、朴茂典雅的气息,也不易发挥毛笔的性能和抒发书者的性情。
也可以师法清邓石如《赠肯园四体书篆书册》、《张子西铭》,吴昌硕《录小戎诗三章》(1984年第5期《书法》杂志),上海书画出版社“历代名家墨迹传真”《清吴昌硕篆书小戎诗册》作为过渡。须注意吴昌硕晚年篆书个性风格太强,耸肩几成习气,不宜初学。
刘颜涛:书法是一门艺术,也是一种文化。一个民族的独立来自文化的独立,一个民族的自信源于文化的自信,中华文明绵延5000余年,文字首当其功,其音美以感耳,形美以感目,意美以感心。每个古文字的音形义,都体现着我们先人的想象力、创造力和睿智以及精神寄托。先秦文化是中国文化的源头,而篆书的学习和研究自然要置之于先秦的大文化背景之中。通过篆书的学习,更能增强我们对民族传统文化的敬畏和热爱。篆书不光是笔墨的艺术表现问题,首先是正确地识篆和用篆问题,通过文字之学掌握古汉字的构成原理,形体结构发展的阶段性特点,书体演进与“篆引”的性质和美学主义,这对各种书体中文字的正确运用和养成“好古诲求”、皓首穷经严谨治学态度也有补益。“书到极致即为画”,精美的书法每个字都富有表情富有生命,而篆形特征最为明显的甲金文字更显现出多姿多态的形象情趣,从今天审美观念来看,书法美的各个基本范畴在甲金文字中已经有了充分展示。正如米芾所说:“篆籀各随字形大小,故知百物之状,活动圆备,各各自足。”他认为篆书最具书法的自然之美。“道法自然”,而这种自然之美是所有书体和所有艺术追求的最高境界。中国书法崇尚的宽展圆厚、正大气象,在篆书中已为我们立下标杆。社会发展到现在,以钢笔代替毛笔,又到以敲击电脑代替手工书写,其他书体也和篆书一样在生活中渐渐失去实用性。所以,当下篆书和其他书体一样,应该有意识地将其作为艺术创作和传统文化加以继承保护。因此,明清以来,篆书独特的价值日益受到书法家们的重视,成为人们笔底毫端所乐于表现的一种艺术形式。而且当代书坛的健康繁荣也应该体现在五体书法的平衡发展上。刘颜涛:篆书作为各种书体的源头,形成了书法审美的要则,正如丰坊《书诀》所云:“古人作篆、分、真、行、草书,用笔无二,必以正锋为主。”又云:“古大家之书,必通篆籀,然后结构淳古,使转劲逸……颜鲁公《争座》书有篆籀气象,乃其证也。”可见以篆法入行草者,筋骨内涵,遒劲圆融,中含丰美。篆书学习和其他书体学习关系,前人多有论述:“书法每云:学书先学篆隶,而后真草。又云:作字须略知篆势,能使落笔不庸,是故文字从轨矩准绳中来,不期古而古;不从此来,不期俗而俗,书法所称‘蜂腰’、‘鹤膝’、头重末轻、左低右昂、中高两下者,皆俗态也,一皆篆法所不容,由篆造真,此态自远。”(赵宧光语)“晋人去篆隶未远,是以笔力雄秀;今人不知笔力,试看篆隶碑铭,哪一笔不用力?究竟篆隶之易于真行者,篆隶转折处少,真行逐笔满送,亦同篆隶,而转折顿挫备极变化之妙。”(汪沄语)“分书乃变古隶而为之者,以楷法而用篆笔,笔锋中出,藏锋敛锷……然笔画要须俯仰起伏,参以篆意,始有生动之趣。”(朱履贞语)“古人笔法多,后人笔法少,此余所以欲求楷中多得古人笔法,而于篆隶用心蚍引”(陈簠斋语)“隶参篆势而质古”(沈曾植语),等等。历代成功书家皆能“旁通二篆,俯贯八分,包括篇章,涵泳飞白”,融会贯通,厚积薄发。而颜真卿、何绍基以篆入楷、入行,伊秉绶、吴昌硕援篆入行、入隶,怀素以篆入草之迹尤为鲜明。刘颜涛:“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本来艺术贵在创新,所谓“借古”即是为了“开今”,“推陈”则是为了“出新”。而环视当今展赛中所见篆书创作多流于简单化、概念化、表面化,深入远远不够。所以,我觉得没有对篆书渊源与流变的出入往还,长期浸淫,仅仅抱几本篆书范本,朝临夕创,实在谈不上“入古”,更遑言“出新”了。“入之愈深,见之愈奇”,只有随着“入古”的深入,才能真正理解古人的高妙,也才能逐渐有自己的心得体会,视野要宽,用心要专,把自己感受深刻的某点阐释、演绎、强化,消解弱化其余,继而丰富之,完美之,再能触类旁通,移花接木,即能不期然而然地水到渠成,形成自己的一点特色,而有此“一点”也足谓“出新”矣。刘颜涛:首先是用篆要正确、严谨、规范。正如徐无闻先生所言:“书法家只有把字写正确、写好的义务,没有写错字、随便造字的权利。古文字是历史的产物,不乱写乱造文字,才是尊重历史。”甲骨文字在古文字中自成体系,遇到没有的字只能正确地通假和合理借用,而不能以改造后期出现的文字充当。即使大篆(金文)、小篆在演变过程中衔接密切,过渡平稳,过去的一些大家如吴大澂、容庚等也有把小篆改造成大篆体势的先例,但若有本字或可通假、可借用以及相近时代文字弃之不用者,也难称篆书行家里手。偶尔为之,务须慎之又慎,合情合理。其次是要取法乎上,力避时风。篆书须兼具“金石气”与“书卷气”,雄强而不失儒雅,片面以毛笔追摹铸刻效果固不可取,但一定要尊重篆书本体特征,“篆者,引也”,毋以“奋笔”取代“引笔”,毋因新法而尽弃古法。现在则有一种危险倾向,几成恶习,即简单粗暴地以所谓隶书、行草乃至绘画语言取代篆书语言,喧宾夺主,本末倒置,或涂、或抹、或描、或画、或拖、或扫,以时弊之刚猛轻佻奇怪为尚,谬悠荒率,杂乱无迹。无知无畏反美其名曰:以草情画意增强视觉冲击力之“时代笔墨”,实不知此乃书之下下者,因陋就浅,徒足以障拙眼俗目耳。刘颜涛:篆书作者要有一定的古文字基础,读些《文字学概要》(裘锡圭著)、《中国古文字学通论》(高明著)、《古文字学纲要》(陈炜湛、唐钰明著)、《甲骨文字学纲要》(赵诚著)、《说文解字注》(段玉裁注)、《基础汉字形义释源》(邹晓丽著)、《古文字释要》(李圃、郑明主编)之类文字学著作。
如果致力于甲骨文、金文创作,则需置巨帙《甲骨文合集》、《殷周金文集成》于案头,朝夕谛观,浸淫其中。常用的工具书则有《甲骨文编》(中华书局 孙海波编)、《甲骨文字典》(徐中舒主编)、《金文编》(容庚编著)、《新金文编》(董莲池编著)、《古文字类编》(增订本,高明、涂白奎编注)、《楚文字编》(李守奎编著)、《中国篆书大字典》(上海书画出版社)、《清人篆隶字汇》(北川博邦编)、《作篆通假校补》(王福厂著,韩登安校)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