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花开缓缓归(罗源县 西洋花海)
西洋花海
童年的都市边郊都是乡村田野,能把田野和童年纠结在一起便是幸福的童年,也是童年最理想的国度。田野有什么?各种各样的野花,不同季节在田野里肆意绽放,像青春那般无拘无束的任性疯狂,尤其荒野之处,各种不知名的鸟虫在田野里寻找它们的家园,让大地洋溢着大自然的生命风采丰盛与活力。每个季节沉浸在花的海洋里,总会想到这样一句古老的情诗: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
写这首诗的人不是一个诗人,而是一个国王。他的情诗不是献给美姬佳人的,而是他的糟糠之妻戴妃。这个国王便是吴越王钱镠,而戴妃曾是一个孝顺的村姑。钱镠成为国王后,长期跟随丈夫南征北战的戴妃终于也成了国母,过上了安定的生活,便有时间回家孝顺父母,于是每年春天花开时节便要回家陪双亲住一段时间。戴妃回家时间长了,钱镠不免思念妻子,便写信问候她。一日,他看到杭州西湖陌上花开,便写信催促妻子回家,信中这句“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流传到民间,成为一时佳话。但仅仅如此还不够,从钱镠的杭州王宫到王妃娘家要翻山越岭,路途艰险,钱镠为了妻子路途安全,专款专项修路,并在路旁设栏杆。戴妃要翻越的这座山岭因此改名为"栏杆岭"了。百姓十分爱戴这对恩爱的国王和王妃。苏东坡被这段美丽的爱情传说感动了,把“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发展为一首组诗,其中一首是:“陌上花开蝴蝶飞,江山犹是昔人非;遗民几度垂垂老,游女长歌缓缓归!” 在诗里表达了对吴越兴亡的凭吊。
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西洋村的村民如今也正为了村里的这片陌上花海缓缓归矣。上世纪九十年代,这里的村民依靠山上木场里养殖销售香菇为业,1993年木场关闭,保护生态,村民们便转行到道路绿化带的花卉养殖销售行业中。他们在福州市建新镇承包了一些空置土地作为花卉培育场,然而福州城市发展速度快,租地用不了几年便要被征迁去,而下苗到长成大树需要至少几年的时间,土地无法长期租用,导致土地控制成本升高,曾经获益的花卉行业眼看在福州进行不下去了。他们开始思考如何才能长治久安,不要像难民一般到处迁徙,必须找到一片让他们安心发展的土地。最后,他们想到了乡土。家乡的土地空置了许多年缺少开垦,只要回家,就不愁没有自己的土地了,而且家乡人民也需要他们回来发展乡镇经济,给后代打造一座美丽的乡村。
1995年,西洋只有四户人家离乡背井去创业,到2017年已发展为四百二十多户,其中有66户人家在福州五区内买房常驻,成为福州城市居民,一百多户人家在罗源县购房常驻。他们勤劳发家致富,年产值近两亿元,生活水平大大提高,连城市金领阶层也都望尘莫及,如今荣归故里,利用花卉产业把家乡打造为集赏花、田园采摘、民宿游乐为一体的美丽乡村,让整个村的居民都因此激动得热血沸腾。
我来西洋村采访的这一天,刚好村里在紧锣密鼓筹备罗源县花苗木协会,准备第二天举行成立大会,尤永光担任协会会长。尤会长说成立协会的目的是因为这二十多年来,村民们在外打拼遇到问题无处投诉,也没有组织为他们出面协调解决,依靠个人维护利益很困难,于是成立协会,为从事花卉行业的村民提供各项商业服务、法律咨询,希望抱团发展西洋乡村经济。
这个初夏的雨后,花田里留有水迹,那些像花又不是花的红叶在尽量地招摇着,显示着勃勃生机,一眼望去,一整片的花田不如说是原野连绵着一色红一色绿,背后青山一痕,油然地鼓动着一派原始感。想到尤会长说的农民即使到了深夜九点也戴着头灯在田里劳作,满天星星睡着时,他们也只能住在田里的塑料棚中过夜,如此辛劳工作换来了今天的幸福生活。我十分感佩,农夫农妇的生活并不田园,但养出田园的诗意和美好给都市人,如同都市人的生活并不富贵,但造出都市的繁华和梦想给乡村人。这1500亩的花田,红叶石兰、红花继木在每年春季魔术般从绿变红,再由红蜕为绿,那些层层叠叠的杜鹃花海总是飞舞着许多蝴蝶,千点万点,明明灭灭、翩跹起落,停在花上是蝶,飞起时是舞动的花。这是蝶的海洋、花的海洋,还是春的海洋?
对农家生活的艰辛从未品味过的我,满脑子憧憬着西洋村农家乐的美丽场景:湮没在花海里的田埂、阡陌上的牛车,田边的草屋、木制农具、一把随意捆扎的花、儿童追黄蝶、花狗黑犬左突右奔,那些不断冒出新花蕊的花杆迎着晚霞深情凝望,云彩撒落一阵又一阵的霓光,哞然一声,老牛唤犊,点点笠动,村歌袅袅,炊烟升起,一大锅的番薯粥香了。
我沿着乡村的山路往外走,沿途看见姹紫嫣红的夹竹桃,一圈又一圈地绕着山路七拐八弯、山回路转,仿佛豆蔻十二春的天上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