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烟城街市之上，说书人书案前站定，过往行人纷纷围拢过来。就在说书人醒木一拍，正欲开口之时，却被随即赶来的府衙李班头等人打断。
“大胆说书人，妖言惑众！还不速速俯首归案。”
“各位官爷，我今天可什么都没讲，为何抓我？”
“今天没讲，昨天讲没讲？明天还要不要讲？拿下！”
“小的我只是讲些坊间故事，又罪犯哪条？”
“是坊间还是妖间？”李班头冷哼一声接着说：“想知道你罪犯哪条，你可听好了。怪力乱神罪为其一；暗诋西方教罪为其二；道前朝旧事，意图复国为罪其三；哼，还有最大的罪名就是你曾枉言国之肱骨的白氏一族，数罪并惩，罪当诛族。带走！”
“慢！”说书人神态一变，没有了之前的谦卑，眼神里带着不一样的光彩，他将醒木往桌案上一拍道：“醒木一响，我得把今天的书说完，这是规矩。”
“我管你的狗屁规矩！拿人！”
“让他说！”人群中不知谁喊了一句，本只是看热闹的人群顿时群情激愤，“让他说！让他说！让他说……”
“尔等刁民，把国法当儿戏不成？！”李班头呵斥众人道。
这时，李员外自人群中走出：“李班头，且听我一言。”
“表叔伯……啊不，李老爷。”李班头见来者是翠烟城的首富李老爷，又有员外之职，最重要的是，按族中论，李员外是他的表伯，如果没有李员外这层关系在，他可没那么容易混上这班头的职位，所以这个面子李班头是无论如何都要给的。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李员外笑问道：“敢问李班头，这国法在前还是家法在前？”
这又一声的“李班头”让李班头不由得胆战心惊，忙回道：“是……是……是国法？”
“是国法没错。”李员外笑盈盈的说：“可若家不成，何以为国？”
“这……”李班头一时间不知该如何作答。
“我要说的不是家国之事，只是觉得说书人有句话说得好。”李员外问：“你可知是哪句？”
李班头不解其意，忙问道：“敢问……”
“规矩！”李员外说道：“无规矩不成方圆，让他把书说完，你再拿人也不迟。”
“是是是，您说的对。”李班头连忙附和道。
周遭的百姓一阵叫好，说书人感激的对李员外点了下头，醒木再次镇桌道：“有妖名傒囊，其状如小儿，见人则伸手欲引人，此为何故？今天我们要讲的故事，就叫傒囊。”
南州地界的天真是说变就变，刚刚还是晴空万里，转眼就乌云密布。阴沉的闷雷时不时的在半空中低吟，闪电也似被囚的光蛟般几欲挣脱乌云的束缚。半山无人的破庙，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急匆匆的闯了进来，边喘着粗气边自言道，“这鬼天气……还好小爷跑得快，不然到时候肯定得淋成落汤鸡。”少年名叫莫泽家境殷实却钟情于山水，一个背囊，一把佩剑，就开始了他的江湖生涯。此时的莫泽正双手抱臂，站在庙门口向外探望。来时的蜿蜒小路上，没有其他行人，显得越发荒凉。就在这时，莫泽倏地一皱眉，眯着眼盯着远处，脸上露出惊疑不定的神色。他目光所及处，竟站着一小女孩，瘦小的身影在昏暗的天地间显得不那么真切。莫泽冲那个女孩喊道：“小姑娘！这马上就要下雨了！你快过来一起躲个雨啊！”莫泽的声音不小，两人离得也不算远。可奇怪的是，那女孩没有任何反应，就像是根本没有听到莫泽的喊话一般。一道闪电破云而出，莫泽心里一阵着急，当即跑出破庙，三步并作两步的来到女孩面前，“小姑娘，你快跟我进去吧？！”莫泽走近小女孩才发现，她七八岁的年纪，身高才刚过他腰。听到他的问话，小女孩也只是缓缓抬起头直视着他的眼睛，歪了下头。见她披散着头发，面色蜡黄，双眼虽大却空洞无神，，莫泽不由得又道了声：“……小姑娘？”这回她终于伸出了手，莫泽也顾得其他，快速说一声“冒犯了”就拉着她往回跑。女孩就这样一声不吭的跟着他，视线却直直的落在两人相牵的手上。莫泽暗道了一声“好险”，随后看了看那个小女孩，蹲下身问：“我叫莫泽。你叫什么名字啊？”“嗯！”莫泽点点头应了一声，笑了起来，“你叫什么呢？”她声音很小，几乎要被外面的暴风骤雨声所吞没，“我、我不知道。”莫泽于是又问了小女孩家住哪里，家里有什么人之类的问题，可她要么没反应要么就摇摇头。见什么也问不出来，莫泽只好放弃，找了处干净的地方坐下道，“也罢，待雨停了，我带你去山下的村子问问。”莫泽从行囊里掏出干粮，正打算往嘴里送，恰又迎上了女孩的目光。“饿了吗？”莫泽把手上的干粮掰开，递给她，“吃吧。”小女孩观察着莫泽手里的干粮好一会儿，她才开口问道，“这是什么……”“啊？这个是吃的。”莫泽扬了扬手，“喏，拿着啊。”小女孩小心翼翼的接了过来，掰下一小块干粮送入口中咀嚼了起来。莫泽再次开口，“我呢，是个剑客。励志要行侠仗义走遍江湖。”他伸手揉了揉她的头，“一个很危险的地方。不适合你这种小姑娘哦。”见她满脸疑惑的样子，莫泽自觉好笑的说：“好啦，你快吃吧，雨快停了。”见外面雨势渐小，莫泽忽然想起了什么，忙对那小女孩说：“既然你不知道你的名字，我干脆就叫你小雨怎么样？”“小雨？”小女孩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轻轻地点了点头。虽然小雨沉默寡言，但好奇心却是极强的，无论是小路旁不知名的野花，还是雨后初露的蜗牛，都能让小雨仔细地观察个好半天。当她再次在一块大石头面前停下时，莫泽终于忍不住开口，“这些都是很常见的东西啊，你怎么看得那么起劲？”“这些是很常见的吗？”她猛地回头，一双眼睛盯着他，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惊讶。“这些……”她手指了指石头，“还有那些……”又指了指野花，“只是很常见的东西吗？”她的眼睛太过于清澈，就似里面装着山川湖海和林间白雾。莫泽握剑的手紧了紧，咽了咽口水，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她。昨天莫泽就歇息在这个村子，要不是为了小雨，他可不会专门折返回来，毕竟昨日他听借住过的那户人家道，方圆数十里唯有他们这一村，所以小雨只能是这个村子走丢的小孩。莫泽带着小雨来到他昨日住过的那户人家，敲了敲门，“林大娘？林大娘您在家吗？”“好像不在家。”莫泽叹了口气回过头说，“小雨，咱们走……”可此时莫泽的背后却没有了小雨的身影。这让莫泽一下子慌了神，忙四处寻她。直到莫泽在村口找到小雨，方才松了口气。莫泽顺着小雨的视线望过去，那是他来时翻过的山，再远一点，就是另一座山。目所能及的地方，除了山还是山，延绵不绝，看起来倒是有一丝壮观。小姑娘看得很认真，仰着小脸，睁大眼睛，直到眼睛累了才眨巴一下。莫泽想要伸手去拉小雨的手，却发现他的右手什么都没有握住。在握住她的手的一瞬间，莫雨化作无数片光影，消散在天地之间。到最后只留下一句轻飘飘的叹息：“……世界这么大啊。”“咦？这不是莫泽吗？”偶然路过的林大娘认出了莫泽，见他似在发呆，忙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暮色之下，少年左手握剑，身姿修长，眉目间本应尽是意气风发，此刻却茫然的像个孩子。他呆呆回道：“她……她不见了……”莫泽看着自己的右手，然后比划了一下说：“一个小姑娘……看起来年纪不大，就这么高……”林大娘脸色变了变，“你说的是不是从山上带下下来的小姑娘，约莫着十一二岁，披头散发，面色蜡黄？”莫泽看向林大娘，忙问道：“您知道她？她果真是这个村子的人。”林大娘却摇了摇头：“这些年村上的人也从山上带下来过这样的孩子，但无一例外一下山就消失了。”“村上的人说这是一种名叫傒囊的山间精怪，注定只能留在出生地，一旦离开故地就会死去。可她偏偏总是见人就伸手，就好像……只要能看看外面的世界，也许死掉也没关系吧。”可是，她只是努力地想看看这个人间的方寸……就要以生命为代价吗？大到他再也遇不到同一个小姑娘，用一双充满好奇的眼睛望着他，磕磕巴巴的问：“外面，到底是什么样啊？”
就在李班头给说书人套上枷锁，想要拉他走的时候，李班头突然感到锁链的那头力道全无，回首看去，说书人早已不见了踪影。李员外拍了拍李班头的胳膊提醒道：“此人即为傒囊也。”
· 感谢阅读 ·
作者：九祭
出品：你好妖怪工作室
传播中华志怪文化，讲述九州妖怪故事。
版权声明：本作品著作权为你好妖怪工作室独家所有，未经本平台许可授权，请勿转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