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不是三结义,这个结义也值得一提

潘运明 (省级作家 、非遗传承人 著有蹚将系列丛书)

庙里结义

当郜永成与铁蛋一同赶往三官庙时,白朗、张群等一帮弟兄早已在河岸边等候了,只见两匹马在山梁山凹间奔驰,嘚嘚嘚的马蹄声响彻高空,荡起的尘土在后面飞扬。白朗和弟兄们迎过来,拦住马头,两人跳下马,向大家展示着得到的几件枪支……不知是谁在山门前还燃起鞭炮,“劈里啪啦”的响声震得林间的鸟雀扑棱棱飞向远方,弟兄们像迎接凯旋的勇士簇拥着向三官庙走去。白朗深沉的脸上露出少有的笑意,额头上深深的皱纹也似乎舒展开来。他再次打量着面前这位年纪不大、个头不高的男人,不,确切地说还算是男孩,像久别的老友重逢,那么的熟悉而有陌生,当两人四目相对时,胸膛里闪烁着烈焰,眼睛里流泻着火花,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之中,白朗伸开粗壮的双臂把郜永成紧紧地抱在一起。

这帮不知吃了多少败仗的汉子,听了郜永成和铁蛋二人描述山上惊心动魄的经过,一个个乐得发了疯,欢天喜地的不由分说将郜永成抬起来抛向空中,接着再抛,再接,再抛……呐喊声、狂笑声、吆喝声汇聚在一起。这种原始亲热的方式显得有些粗鲁,甚至难以让人接受,但这的确是这些汉子们真情的自然流露。

待大家的情绪平静下来,白朗拉着永成的手高兴地说:“我这帮兄弟都是粗人,请老弟多多包涵……”

“弟兄们这么看得起我郜永成,高兴还来不及呢,岂有怪罪之理?白大哥多心了。”

“好兄弟。”白朗拍着永成的肩膀说道,“你这一来,我白朗真如贫得宝,如饥得食,如暗得灯,如旱得雨呀。不瞒你说,姓黄的三番五次派人来游说‘碰杆’(多股力量合在一起)之事,我看他心存险恶难成大器,也就置之不理,后来他竟想法‘暗算’于我,让我好生气恼,你给为兄出了这口恶气,为咱绿林里除了一只恶虎,佩服,佩服呀!常言说得好,眼红是病,秦椒红值钱,你做事如此仗义果断,人又耿直硬气,就像好钢放进炭火里硬红,你比你哥姜不辣还辣,比一瓣蒜还算,比秦椒红还红啊!”

这话把大家逗得齐声喝彩起来,都说白大哥说话出口成章,将来是倒腾大事的人,永成兄弟宁折不变,比钢还硬,比秦椒还红,干脆以后在绿林里就称“秦椒红”(比喻人直正,宁折不弯)吧。

“姜不辣——一瓣蒜——秦椒红,这名字叫起来一个比一个响亮,听起来一个比一个过瘾,如能在绿林里叫得开,对官府衙门倒也是一种疯刺,更是震慑。”白朗在心里咂磨着,慢声细语地说,“兄弟,这绰号直直白白,磊磊落落,我看正适应你的秉性,听着也顺耳,叫着也上口,以后你就是秦椒红了!”

“秦椒红!秦椒红!秦椒红!……”汉子们欢畅地叫着,笑着。

一股热流从永成心底涌起,这善意的、诚挚的、坦率的叫声、笑声,听来是那么舒心,那么畅快,那么醉人。

被风雨侵蚀得破败荒凉的三官庙此刻显得拥挤起来,正殿内打扫得干干净净,俨然张罗办喜事的样子,殿里的天官、地官、水官三官神像虽金身脱落,但各自的神态倒也安详。香案上,摆放着鸡、鸭、鱼及点心、水果等供品,两炬如豆的红烛闪闪烁烁。香炉里直插三炷松木香,每炷都有胳膊粗,熊熊燃起的淡蓝色烟雾在空旷的大殿里盘绕升腾,弥漫四野,那炷香燃烧得特别欢快,俨然三把烈火,把众汉子的脸映照得通红,更把他们的心映照得透亮。

白朗与郜永成并肩跪在香案前,神态庄重,眼睛凝视着前方,目光异常空明。俩人的身后,跪着所有在场的弟兄,一个个神情严肃,每人面前摆放着一大碗烈酒,因碗里刚刚滴入鸡血,大殿空气中散发着酒的酵香,并夹杂着一股血腥气。汉子们激情澎湃,气氛浓烈,每个人的血管里血液在汩汩奔涌,热流滚滚,似乎有炎炎烈日在炙烤着,有炉火、篝火燃烧着。白朗用他那双大手掌,焚烧一沓又一沓黄表纸后,举起香案上满满的三碗酒,依次洒在案前,嘴里念念有词:“皇天在上,列位三官爷听清,我白朗白明心这厢有礼了。”言毕,他捧起满满的一碗鸡血酒,像捧着他那颗沉甸甸的心,回头拿眼向众人扫了扫。

汉子们会意,各自捧起面前摆放的酒碗,默默地等待白朗发话。此刻,白朗那紫红色的脸膛绷得很紧,很紧,眼窝里深陷的大眼澄澈而透亮,冷凝似铁,熠熠放光,又是那么稳如泰山。望着齐刷刷跪在地上的弟兄,他用微微颤抖的双手捧着酒碗,举过肩膀,举过头顶,声音如敲钟般在大殿里回荡:“上有青天,下有黄土,三官爷今日作证,当年刘、关、张桃园结义,生死相依,千古传颂。如今官腐吏诈,祸结民怨,生灵涂炭,我白朗白明心今晚焚香磕头,把酒为誓,祭告天地,愿与梁洼街郜永成结为生死之交,揭竿举义,共谋大事,反官府,杀赃官,除恶霸,救黎民。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只愿同年同月同日死。从今往后,不论蹚到哪一步,我白朗是老大,郜永成便是老二,宁学桃园三结义,不学瓦岗一炉香,如若食言,天诛地灭!”

此情此景,郜永成手捧鸡血酒,热血沸腾,眼前泪花飞舞,刻骨的仇,切齿的恨,感激的泪交织在一起,汇聚成滔滔长江水,滚滚黄河浪。这宣泄的江水,奔腾的巨浪,跳荡在酒碗里,涌流在血管里,声音如铁锹筑地:“像我郜永成,生不逢时,人亡家破,被逼得走投无路,乞哀告怜,幸遇白大哥展旗拉杆,萍水相逢,兄弟结义,使永成感激涕零。白大哥的知遇之恩终生难报,大丈夫一言九鼎,今日与白大哥结为金兰,郜永成舍身相随,纵然赴汤蹈火,在所不惜,为穷乡亲们讨公道,蹚出路,誓与贪官斗到底,如存二心,雷打闪劈!”

大殿里,庄严的一幕出现了:一碗碗烈酒在汉子们手里高高举起,举过胸膛,举过肩膀,举过头顶,“当!当!!当!!!”酒碗相互碰撞,发出一串串飞溅的火花。“干!干!!干!!!”汉子们碰撞完那散发着血腥气的香醇美酒,畅饮起来,狂呼起来,这群在豫西伏牛山褶皱里当长工、当窑工、当牛把式的草民莽汉,像放荡不羁的野马、牤牛、犟驴,让血酒烧昏了,烧傻了,烧疯了……

没用一兵一卒,没费一枪一刀,得来一座山寨,白朗心中自然不胜欢悦。树起招兵旗自有吃粮人,娘娘山上的喽啰们散伙后,有的立时就到大刘、姚店铺、稻谷田村入了杆,有的在附近山寨踅摸一段时日,见无处存身,也投奔了去,方圆数十里一些揭不开锅的饥民,甚至吃了官司藏匿不住的难民,听说白朗的杆子越起越大,也慕名而至。三个相距数十里的村寨成为白朗杆子的藏身之处,加上据险可守的娘娘山寨,面积扩大了,人员一下子猛增到三百多人。

白朗与郜永成商议,把新老入杆的弟兄来个“掺沙子”,编为大小12支杆子,若干小队。并订立盟约:一、不准随便绑票,不准随便喊银子;二、不准欺侮妇女驮女人,不准抢劫截路;三、“撕围子”(攻打村寨)后只许收缴枪支弹药,不准私自哄抢其他财物;四、不准随便杀人,随便打人,随便骂人;五、打开商号、财主家的仓库后,分粮分物给贫民,不准残害百姓。

娘娘山、锯齿岭附近的山寨里还贴出告示:殷商富户与平民共事,明剥暗扣,残酷压榨,致使民生凋敝,钱币聚于一门而不流,田产归于一家而不通。在此者骄奢淫逸,罄竹难书;在彼者常年颠簸,求告无门,泣涕无奈,官逼民反,余等岂可听之任之,率众揭竿,为民请命,救民水火,锄强扶弱,劫富济贫,义无反顾,血洒疆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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