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碎片 | 我的爸爸

父爱是一座高山,给我最坚实的依靠;
父爱是一盏明灯,给我最明确的方向。
爸爸去世好几年了。可我总觉得他还活着。只是去拜访昔日抗美援朝的老战友去了。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回来了,笑嘻嘻地对我说:“看,我还能一口气吃两大碗饭,还能一口气走八里路呢。”
买肉的时候,我会想到,少吃些肉吧。爸爸说过,吃肉多了会脂肪中毒的。
沿河堤跑步的时候,我会想到,倒着小跑吧。爸爸说过,退一步相当于前进一万步。
公公不停地向我说相同的往事的时候,我会想到,只要他高兴,由他说吧,他说我没听过,我就说没听过吧。爸爸说过,人老了会糊涂得很健忘的。人都会老的。
有时候生气想对小孩动手,我会想到,忍忍吧。爸爸说过,小孩是用来教育的,不是用来打的。爸爸还说过,我小时候不知道要顽皮多少倍呢。
凡此种种,都证明了:爸爸没有离开我。
1
如果不是niangniang的去世,也许爸爸对我来说,永远都只是一种称呼和身份。
之前的我一直浸在niangniang的溺爱的蜜罐里,飞扬跋扈得不知自拔。甚至还恨爸爸不喜欢我,只喜欢我那白净秀气好学听话的姐姐。
每天放学过后,姐姐会一高一矮两张四脚板凳地在屋前做作业,我则是书包一扔就不见了踪影。直到村子里到处飘落了呼我回家吃饭的声音,我才会满头蛛丝或者满身是泥的回家。回到家,爸爸常常会叹着气说:“唉,你这个土匪,什么时候才知道读书呢?”
毫不谙事的我听不出爸爸话语里的殷切和失落,只知道“土匪”二字听着刺耳,所以就不喜欢爸爸了。还理直气壮地对自己说,是爸爸先不喜欢我的。
现在看来,我当时是多么的幼稚和固执啊!
2
读了初中,我的野性依然不改。
记得开学半个月后,因为不愿意当那会束缚人的班长,我竟然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和班主任大吵了一顿,之后就气冲冲地摔门回了家。
在家呆了多久,我忘了。好像那个初秋很是燥热。在家有没有被骂和劝,也忘了。好像每天就看那些其实根本就看不懂的俄罗斯的作家的文章。至于后来,火气是怎样偃旗息鼓的,我也忘了。
只记得有一天下起了雨,从我家通往柏油马路的乡道上很是泥泞不堪。我穿着刚洗过的白球鞋,踮着脚,跳来跳去地走着。没走几步,鞋尖便湿了,于是对爸爸说,“爸爸,我不走了。你看,要是鞋子全湿了的话,我不得一星期都穿湿鞋子呀?”爸爸二话没说,在我面前蹲了下去,把我扛上了他的肩。
那应该是我第一次感受到了爸爸的温度。我趴在爸爸的背上,再也不好说什么了,只好由着他把我背出了泥泞的乡间小道。之后,又由着他把我领到了班主任的面前。
不知道是不是爸爸之前和班主任说了什么,而班主任又是不是在同学的面前嘱咐了什么。反正,我的离校出走就像没有发生过一样。我坐回自己的座位,很自然地便进入了听课的状态。
只是后来,班主任再也没有“压迫 ”我当什么班长了。
只是后来,我的逃课再也没有被追究了。好像只要我成绩好,什么都可以忽略不计了。
3
爸爸虽然老叮嘱我不要打小孩,可是在我的印象里,我的童年和少年就是被他打过来的。
放学后久不归家,到家后会被打。大半夜的和伙伴们在外面玩,会被终于找到我的爸爸一路用竹条赶着回家。在规定的时间内想不出华罗庚猜想类的数学题目,会冷不丁地挨上几铁棍。交不出日记,会被打。交出了日记不合他的意,也会被打。一边吃饭一边哼歌,也会被打。总之,这样的例子太多了!只是爸爸从来不打我的头,说是不能把脑袋打傻了。
爸爸崇尚“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所以不好好学习的我当然该挨打了。
爸爸相信“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所以不能在规定的时间内做出那些高深莫测的数学题当然该挨打了。
爸爸认为“语文是一切科目的基础,生活中语文的用途最广”。所以写不好日记当然该挨打了。
总之,由于有了堂而皇之的理由,我的挨打也就显得堂而皇之了。
现在仍然不敢想象的是,如果没有爸爸的“打”,我不知会变得怎样?但可以明确的是,如果没有爸爸的“打”,我就不会在初三时发奋读书了。发奋的原因很简单:考去省城!离开那个动辄打我的爸爸!永不回来!
4
我终于如愿以偿地考上了第一师范。我当时很得意地想,爸爸的手不够那么长了,所以我再也不用挨打了。可是慢慢地我发现了,爸爸喜欢和我通信了!尽管我开始的信只是只言片语的让汇款什么的,这并没有妨碍爸爸一步步对我说出他内心最真实的想法:春妹啊,你小时候那么顽皮。做什么事情都是由着自己的性子来。你niangniang又那么惯你。你的种种行为常常让人无可奈何。如果我不打你,还有谁能管得住你呢?
也许是懂事了,也许是忤逆的童年和叛逆的少年终于过去了,也许是爸爸让我踩着他的肩膀爬进拥挤不堪的火车这件事软化了我,也许是niangniang的去世真的让我学会了思考,总之,我看着爸爸的信,终于泪水阑珊了。
毕业后,我放弃了留在长沙工作的机会,反悔了自己的话,回到了曾经很是怨恨的爸爸的身边。
5
毕业后,我尊崇爸爸的意愿,没有对教育局提出任何要求,在一个乡村中学开始了工作。那时候,我每天穿着爸爸买给我的衣服鞋子,尽管很不时尚,甚至很土气,但我丝毫不觉得有什么别扭的地方。在我看来,只要有了亲人的关怀,还有什么好在乎的呢。 
让我意想不到的是,爸爸对参加工作的我竟然开始了比niangniang当初还甚的溺爱!每星期回家归校的时候,一大袋子的零食和几罐头瓶装的腌菜炒肉便是最好的证明。还担心我钱不够花,给我送钱。嫂子曾经告诫爸爸别太娇惯我了,那样会让我永远都不会持家的。爸爸总是说,没事,大了就自然知道了。仿佛我还不会长大似的。
写到这里,我恍然大悟,那时的爸爸是不是从niangniang手里接过了那根宠我娇惯我的接力棒呢?否则他的转变怎么会那么的自然而然呢?
6
教育局里有了招农村老师进城的通知。我报了名。很顺利地通过了笔试和面试。
从此后隔爸爸近了,再也不用坐几个小时的汽车,说是回家看望爸爸其实是回家拿钱拿吃的了。很自然的,原来的我每星期回家变成了爸爸每星期抽时间去单位看我。一来是检查我的工作,叮嘱我一定要好好地对待学生,不能耽误了他们的未来。二来是让我知道,他的身体一直都好着呢。
7
我实在想不到,曾经那样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的爸爸也会生病,会像所有老人一样躺倒在医院的病床上,也会像一个小孩子般的对亲情变得诚惶诚恐起来。我辞去了班主任的职责,每天下午陪在了爸爸的身边。
给爸爸挠痒的时候,爸爸说,我以为你会嫌我这个老人脏?我含着泪说,爸爸没有嫌弃过我的桀骜不驯,我怎么可以嫌弃爸爸的脏呢?我把苹果用不锈钢勺子刮成糊糊喂给爸爸吃,爸爸说,怎么你给我弄的水果就是比别人的甜呢?我逗爸爸说,那时因为我在苹果里加了糖呢。
爸爸终于感觉出了什么,于是担忧地问:“你天天来我这里,你的学生呢?谁管他们?”我只好如实相告。爸爸什么也没说,只是叹了叹气。
是呀,爸爸能说什么呢?在弥留之际,他表现出了所有老人们都一定会有的念想,只希望自己的儿女能陪在身边。他已经没有能力强撑着说你们走吧,我好着呢,不用你们管的。
8
放寒假的时候,爸爸走了。
他没有耽误我哪怕是半天的工作。甚至还留给了我一段不悔的岁月,一段因为可以天天陪在爸爸身边而不悔的岁月。
结语:
爸爸没有离开,他应该是去拜访他那些抗美援朝的老战友去了。
冷不丁地,他会回来。
他会对我说,你一定要管好我的外甥,千万不能打他,他可不像你小时候那么顽皮呢。
他会说,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么?
他还会说,我见着你niangniang了。她还和原来一样年轻,头发还是乌黑发亮的呢。
他还会说,一定要少吃肉多锻炼哦。
······
爸爸,想我了,就入梦。 
笔名:子宓。
 湖南怀化人,教育工作者。文学爱好者,文字多平易温暖,仿佛涓涓流水温润心灵。业余爱好听音乐,读书。她说:“生活,就像一个布包,生活的路,就像拉链,拉开它之前,你永远不知道里面装有什么!”那么,慢慢地拉吧,让一切呈现至少可以不那么难以接受!
本期编辑:北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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