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啊摇,摇到外婆桥
☆项见闻
重感数天,打针吃药也不见效果,头脑昏昏沉沉的,躺在床上,思绪恍惚。在梦之一隅,仿佛又回到了同年时期,睡在婴儿的摇篮里,母亲在身旁,轻轻地哼着这首远去的歌。窗外的鞭炮声,稀稀落落,此起彼伏,不断在空中爆响。掺杂着隐隐约约的女人呜咽声,把我从昏昏噩噩中惊醒。摸出手机定神一瞅,日期显示是四月三日,原来是到清明节了。“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虽然是刚从昏睡中醒来,脑子里立刻就冒出杜牧这首千古流传的绝句。勉强地睁开眼睛,窗外细雨纷纷,烟雨朦胧。在这个清明节里,不知又该有多少人面对荒丘黄坟而黯然拭泪了。花开花谢,春去春回,千百年来,相同的节日,类似的场景,反复演绎着一个属于中华民族所独有的缅怀先辈恩德与功绩的日子。年年如此,家家如是。流年似水,时光在不经意间地远逝。我的父母早已化为青烟和尘土,永远留在了老屋门前哪片荒地坟冢里。儿时,有父母陪伴的日子里,清明节是一个祭奠的仪式;上学后,清明节是“路上行人欲断魂”的断肠,但与我无关;现在,当父母先后永别,在这个多雨的节日里,才真正体味到悲从中来的黯然魂断,才知道这是一种无处诉说,魂牵梦萦的寂苦思念。我猛地打了一个喷嚏。雨,淅淅沥沥,一滴滴似要穿透我寒颤的躯体。而往事则汇集心间,细水流长,穿越时光。“来,娃儿们,告诉你们写“福包”。(本地用白纸包冥钞,烧给逝去的亲人用,江汉平原称之为福包)父亲满脸虔诚,用剪刀专注裁剪着白纸,又耐心地教我们写好每一个远逝的亲人称谓。每年的这个清明节,父母都会买来白纸冥钞,毛笔墨汁,带领我们一起包冥钞、写福包,拿到列祖列宗坟墓前焚烧,祭奠远行的亲人。“你们一定要学会,不能忘记!”末了,父亲又郑重地强调一句。我长大后才明白,父亲这是以清明节为传承方式,延续着亲人血脉之间的温暖。体力不支,我又在床上躺下来。感冒的发烧与清明节的哀思,使我再次陷入迷糊与清醒的恍惚状态,神思与躯体一起轻飘飘地飞起来,宛若又回躺在了母亲的摇篮中。在梦之一隅,母亲又坐在我身边,双手依然纳着她手中的鞋底,一只脚踏着摇篮,摇晃着躺在摇篮里的我,口里轻声哼唱着这首我懵懂时记下的,一辈子难以忘记的歌谣。在七十年代那个贫穷年代,我们兄弟姊妹七人的衣袜、鞋子,全靠母亲在冬季或者是下雨日,忙里偷闲的赶做。一针一线,千针万线,每双鞋,每件衣,都凝聚了母亲无数的心血和汗水。那个年代,还没电,昏暗的油灯下,锋利的针无数次戳穿母亲的手指,以至母亲去世时,我握着母亲的手时,才发现她手指头上全是厚厚的老茧……母亲的摇篮曲,是我心中最美的歌谣,是每个孩子终身难忘的情节。恍惚之际,我的思绪是一只踽踽前行的蜗蜒,缓缓的追思着父母往事点点滴滴……父亲出生于一九三七年,母亲出生于一九五四年年。那个年代,正值兵荒马乱,民不聊生之时。朝不保夕的生活,使父母没有机会上学求学念书。父亲只读了一个冬季的私塾,便开始挑起家庭的生活重担。母亲从小在外婆的渔船中长大,没有上过学,属于文盲。他们的教育均来自上一代人言传身教,但中国五千年的文化积淀,却依然教会了父母一生正确的人生观与处世观。这些民间千古流传的经典语句,是父母常常挂在嘴边教导我们正确为人处世的金石良言,至今仍余音绕梁。在梦之一隅,我纸醉金迷,追名逐利,迷途不返。一个朦胧而又高大的人影问我:我倏然惊醒,一抹额头,冷汗涔涔。扶床良久无语,心中千丝万缕,一时竟不知从何回答。醉卧红尘,我曾流连忘返,乐不思蜀,早已忘了身在何处。或许,只有佛家句话,最能圆满的予以回答:荒坟野地里,祭奠远行亲人的炮竹声络绎不绝,震耳的炮声打断了我的思绪。清明时节桃李笑,野地荒冢话凄凉。烟雨朦胧中,我恍惚看见荒野之外,百坟拱起,千碑林立,细雨笼罩的墓冢下,青草在墓碑的雨中凄迷,断魂哭泣的人们,跪拜在远行的亲人墓碑前,一声声哀悼,一声声低泣。仿佛来自苍穹,又仿佛近在耳边回响。点燃的那柱香,点燃了他们心中无限的哀思与惆怅。真是“乌啼鹊噪昏乔木,阴阳两隔谁断肠?”从追思中醒来,我忽然醒悟到,如果母亲还健在,她一定不想看到我这副病恹恹的样子,她又该多么地揪心和牵挂。花开花落终有时。活着,不让父母牵挂担心,才是对逝去的亲人最大的告慰。我再次起身下床。我要去街上看医生,并给父母买回冥钞写福包,焚化在他们坟墓前,祷告父母:
作者简介
项见闻 ,中国散文学会会员,湖北省作家协会会员。2012年6月立志为亡母著书而拾笔。作品随后见《人民政协报》《中国纪检监察报》《诗刊》《诗选刊》《诗潮》《星星》《诗歌月刊》《中华诗词》《中华文学》等百余种纸刊及中国作家网、中国诗歌网等。散文集《夜来风雨声》获中国散文学会征文奖及冰心散文奖。散文作品多次《人民周刊》等转载,著有散文集《清贫的母亲》《夜来风雨声》,《村官日记》,诗歌集《北漂手记》、《行吟记》,《我那遥远的内荆河》等多部。现工作于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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