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熙亭文存之一百六十五篇:大宋河山之五路征西(二)势在必战

  
郑熙亭文存之一百六十五篇:
大宋河山
第十五章 五路征西(一)
 二
 
势在必战
边报飞至汴京,神宗商于王珪和冯京。王珪但作深思状,守口不语。冯京道:“征伐大事,需召二府大臣共议。”稍停又道:“元老重臣亦应与闻,集思广益,方可万无一失也。”神宗颔首。于是,元丰四年五月端午, 神宗皇帝召丞相王珪、参知政事蔡确、张璪,枢密使冯京、副使吕公著、王韶,判河阳文彦博、致仕张方平,齐集后殿崇政殿,举行庭议。
汴京风俗,五月五日端午节,又曰“浴兰令节”。正是葵榴斗艳,栀艾争香,大内宫门殿阁,皆饰以红纱金彩,菖蒲艾虎,宫女们亦效民间采百草修制药茶,以避瘟邪。崇政殿一溜摆开数十对金瓶,遍插桃柳蒲艾,一时芳香满庭。神宗以罗衫、符袋、御书画扇,分赐众宰臣。众宰臣称颂毕,紧闭了殿门,除内都知石得一当值外,一应中官内侍,悉皆回避。
神宗道:“昨接李宪及陕西诸路边报,西夏国相梁乙埋为乱,囚国主而杀大将,举国纷然。统军禹藏花麻有书向我求救,朕欲举兵西征,众卿以为何如?”
突如其来,众大臣一时无措,崇政殿肃然无声息。神宗目视王珪,王珪惶惶然。再视冯京,冯京落落然。方平紧皱了双眉,彦博垂头欲睡。又过了片刻,王珪干笑一声说道:“臣以为西征乃早晚间事耳。国家粮秣充足, 兵甲精锐,人心欣戴,今西夏内乱,正宜讨伐。我大兵一出,必如摧枯拉朽耳。”
吕公著不待王跬说完便捧笏躬身奏道:“臣以为不然。兵者,凶事耳。兴师十万,日费千金,内外骚动,耕桑半失。况西夏贫瘠之地,正所谓以明珠弹燕雀,所失者多,所得者少。是以举兵易,解祸难,愿陛下慎之,勿为虚说诳言所动。”
王吕二家冰炭不同之论,使众人难以启齿,神宗垂顾冯京道:“卿何不言?”
冯京道:“臣虽掌兵,实疏于兵事。愚以为西夏小国,百年间抗衡辽宋,虽一时内乱,仍不可轻敌。”
神宗又示意文彦博,彦博皮里阳秋说道:“战也在陛下,不战也在陛下。老臣以为,乘人之危,出师不祥。”
文彦博三言两语,使庭议陷于冷涩。神宗很是气恼,临朝十五年内,内忧外患,人祸天灾,终至劳瘁成疾,胸闷背痛不时发作,此刻左背下方仿佛烧灼的一般,不由得皱起眉头。这种情形被蔡确看得真切,乃从王珪身后闪了出来,与彦博针锋相对说道:“西夏在唐不过一藩镇耳。真宗朝侵我灵银夏宥四州割据为王,至元昊称帝而为敌国。乘危发难是其故伎,治平三年英考病中,谅祚亲领大兵,兵锋直逼环庆,未审曾问祥与不祥?”
彦博自是置若罔闻,吕公著则气不过,愤愤然道:“好兵犹好色者也。伤生之事非一,而好色者必死;贼民之事非一,而好兵者必亡。凡边将谋臣,当以国家为重,大局为念,端绪不可轻开。今日之议,应立状于案,因虚说诳言贻忧于国者,当深责重典之。”
公著咄咄逼人,王珪、蔡确相视无语,冯京拈须微笑,王韶一言不发, 文彦博闭目养神,张璪新参大政耐不住说道:“臣愿立状。”
神宗开目视之,见张璪一表人物,语音清爽,甚喜:“卿近前讲话。” 张璪趋前躬身道:“居天下之正,合天下于一,建大同之业,此乃祖宗遗志也,凡我大宋臣民当前赴而后继之。奈何方议出师,便欲治罪,岂不令爱国之士寒心乎?兵以利动,乱而取之,实而避之。今夏人昏暗,梁氏为逆,自为祸乱,求救天朝,我赫然出师以罚有罪,亦应天顺人之举也,有何可争哉?”
此时阵势已然分明,中书主战,枢密院反战,张方平、王韶还未说话。神宗问道:“二卿有何良策?”
张方平观察多时,忖度王韶必有奇谋,当年所上《平戎策》开言即谓 “西夏可取”,今日主战无疑,当奋力遏止之。而文彦博、吕公著面折神宗徒然激怒耳,乃从容进言道:“臣将老且死,愿进一言,来日见先帝于地下,亦有以借口矣。”
神宗命石得一置矮墩于前,赐方平坐了,侧耳恭听。“西夏自继迁、元昊对我用兵,不下数百战。夏人愈战愈强,而我愈战愈弱,正如吕夷简言:一战不及一战,可骇也。夏人善骑射,剽悍好斗, 冒失石、蹈锋刃、死行阵,若谈笑然。逐水草而居,衣食自给,忽而点集并 攻一路,忽而兽散随处骚扰,利则接战,不利则走,远遁大漠,踪影皆无。而我大军之行,粮车甲仗,连绵百里,彼则乘风扬沙,一日数出,使我进不可前,退不可息,水泉不得饮,三军无所食。昔日太宗五路出兵讨继迁,终致师老无功。庆历间三川口、好水川、定川砦三战三败,死伤二十万众,死者为血肉,生者为犬羊,将士胆寒,朝廷震动,饱尝用兵之害,是以和约成立。乃付韩琦、范仲淹以西事,极力经营,武备渐修,来者迎战,去者不追,三十年无大兵革矣!陛下即位以来,缮甲治兵,整军置将,造元丰新库,积粮秣金帛,前年又校正李靖兵法,诏定《武经七书》以颁将帅。凡此种种举措,一言以蔽之曰势在必战,臣非不知也。然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付之以将。将者国之辅也,战必胜,守必固,三军服威,士卒用命,威德仁勇足备,谁能当之?韩范之后我朝知兵者鲜矣。权敌审将, 而后举兵,乞陛下善择之。”
神宗听罢张方平一番道理,勉慰道:“卿所虑甚是,朕将一一筹划 之。”
庭议结束,神宗独留王韶问事:“卿何以不言?” 王韶道:“臣在想,如何使山川不动,神鬼不知,大军朝发而夕至,使西夏猝不及防。” 神宗沉思,离座下殿,携王韶在殿庭信步。这崇政殿东壁挂沈括制《使契丹图》,西壁挂王韶制《西夏山川形势图》,君臣面西壁而立,王韶指点图上山川、河梁、关隘、砦堡,谓神宗道:“此图之标记,皆臣当年采访边事所见,参照旧陕西二十三州图绘制而成,开熙河后,又经蕃汉羌人多处校改,料无讹误。” 神宗仔细审视,辨认方位距离,感叹道:“西夏,小国也。宋初仅四州之地,数十年间扩至二十余州,二万余里,遁有大漠,守有山险,进则扰我泾原。此地山川开阔,道路平易,易攻难守,直逼关中,真肘掖之患也。”
“陛下天纵神武,圣虑极是。”王韶自北而南,指至灵州、兴州腹心 要地道,“灵州,倚贺兰山带黄河,咽喉西域,南通吐蕃,元昊祖孙曾为之做殊死之争,缮城竣濠,练兵积粟,引水养草,营为西京。可命高遵裕出环庆,刘昌祚出泾原,会攻灵州;吕惠卿出鄜延,王中正出河东,会攻夏州。然后四路大军会师兴州,一鼓而平之。”
神宗接言道:“卿可提大军出熙州,统帅三军。方平所虑无大帅,天赐卿予朕也。”
王韶扑地跪禀道:“臣恐才具不足,乞任元舅高遵裕为帅,臣佐助 之。”
神宗双手挟起王韶,抚慰道:“卿之才胜遵裕十倍。当年所上《平戎 策》朕记忆犹新,虽韩琦、曾公亮皆叹服矣!”
时已近午,王韶请退,神宗止之道:“且慢,此番用兵,不同凡敌,图人百年之国实非易事,朕岂无忧?正有百端疑难待卿排解耳。”乃命石得一传膳,与王韶共餐。
王韶食量甚大,一案饭菜食之殆尽。石得一二次传呼,神宗笑道:“为卿加饭,且喜且忧,强将手下无弱兵也,来日三军一餐,万石不及,运粮不继奈何?”
王韶道:“善用兵者,粮不三载,因粮于敌,故军食可足也。” “游牧之族安有粮?” “陛下有所不知,西夏经继迁、德明、元昊、谅祚四世经营,已非昔日之野谷穷漠。灵兴二州,黄河环绕,引水灌田,禾黍如云,疏浚古渠,开凿'昊王渠’,营良田十万顷,七里平山上有谷窖百余所,鸣沙川'御仓’窖藏米不下百万石,贺兰山西北之'摊粮城’,乃其后方储粮地也,皆可取而食之。”
神宗连连颔首,少顷又问道:“朕闻蕃人善战,人人习骑射,乐战斗, 耐饥渴,元昊所练'步跋子’、'铁鹞子’,善马重甲,电集云飞,飘忽不定,我朝将帅乃至富弼、文彦博等老臣,畏之如虎,闻声丧胆,士气不振奈何?” 王韶把一只肘子剥食净尽,敞声说道:“今日西夏远非继迁、元昊之强也。数十年间大事兴筑城砦,定居已久,尽违所长,东西二京宫苑极胜,避暑宫逶迤数里,亭榭池台,离宫别墅,甚过于汴京。其步跋子、铁鹞子闲置多时,徒存其名耳。”
石得一撤去食案,宫人侍洗漱毕,献上茶来。王韶环指西夏右厢说道:“我熙河路诸州郡蜿蜒二千里,对西夏构成包围之势。再命吐蕃大首领董毡提兵数万,攻取凉州,三面夹击,破西夏必矣。”
神宗此时疑虑全消,谆谆谓王韶道:“国家成败,尽以付卿。” 王韶告退,叩头流涕道:“臣以八品之微,受知于陛下,蒙非常之恩未有一报,此番西征,有必死之荣,无生还之耻,务求必胜。” 神宗道:“卿平定西夏后,即挥师东向,朕当亲领中国之兵北伐,与卿会兵幽州。”
 

 郑熙亭:河北沧州人,原沧州行政公署专员,河北省委宣传部常务副部长,中国作家协会会员。1956年开始发表诗歌、小说。主要著作有长篇历史小说《汴京梦断》(花山文艺出版社出版)、《东游寻梦—苏轼传》(东方出版社出版)、《大宋河山》(海南出版社出版),2010年由河北人民出版社出版三卷本《熙亭文存》。

编者简介

赵志忠,笔名赵刚,号国学守望者,1973年4月生,河北省献县淮镇人。作品发表于《诗刊》《中华诗词》《中华辞赋》等。中国作家协会《诗刊·子曰诗社》社员,诗词中国·中华诗词网2017年度优秀通讯员,采风网2017年度十大新闻奖获得者,河北省诗词协会会员,河北省采风学会会员,河北省沧州市诗词楹联学会副秘书长,沧州市新联会常务理事,沧州市作家协会会员,《沧州骄子》编委,《诗眼看世界》创始人,采风网沧州站站长,献县知联会理事,献县新联会副会长、秘书长,沧州市文学艺术界联合会第七次代表大会代表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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