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起一行:胡子宏生命日记(179): 儿子,你是我今生最后的娇惯
另起一行:胡子宏生命日记(179):
儿子,你是我今生最后的娇惯
(一)
这一天,一半你快乐,一半我幸福
儿子,今天是你是20岁生日,从今天起,你再也不是十几岁的孩子。这些日子,爸爸躺在病榻,睡意时时袭来,过了元旦,爸爸就等待着,今天是你的生日。
今天,天空阴霾密布,20岁第一天的中午,你说在写论文。前天,我就开玩笑,说给你十块钱,让你吃一顿丰盛的午餐。昨天,我在微信上继续招呼你,要给你发个红包。你爽快地说,发到支付宝吧。我向你转账666元。不久,你在微信上惊叹道,唉,给得太多了。我轻叹一声,对你说,唉,爸爸还不知道能给你过几个生日呢。
是啊,爸爸不知道能给你过几个生日呢。要知道,爸爸辛苦数年,培养出一个名牌大学的学生,多么想活下去,活下去,把孩子的成长尽收眼底。可是,谁知道上帝留给爸爸的时间还有多少呢?今年的生日,爸爸能给你666元,明年的生日,爸爸能给你6666元,后年的生日,爸爸能给你66666元。红包可以一个比一个大,可是,再坚强的爸爸,能陪你多久呢?能这样一年比一年地“顺”下去吗?
实际上,你已经不需要爸爸的陪伴。爸爸的价值,是让你有个家,有个无聊或疲惫时撒娇的长者。当世界上没有谁宽容你的时候,只有爸爸对你会一如既往地娇惯。娇惯是什么呢?就是当你不高兴的时候,当你想网购的时候,当你有了快乐感觉的时候,爸爸就是你的出气筒,是你的后援团,是你的倾听者。等你做了爸爸,你就会知道,孩子在自己心里,即便是缺点,也蒙上一层可爱的光环。
20岁到30岁,是人生中确定发展方向的重要时期。爱情、事业都要在这10年基本成型。从这个生日开始,你的人生都逐渐走向定型。那么,就让爸爸祝你生日快乐。我渴望着在今后的岁月里,能收获你成长的幸福。
(二)梦醒时,一半是泪水,一半是嘱托
儿子,爸爸人到中年,还有很多未竟的责任没有完成。抛开社会角色,在家庭里,老人没有养老送终,儿子不曾成家立业,倘若离开人世,这就是人生的遗憾。
7月5日上午,爸爸得知了病理结果,水落石出,最坏的结果。下午,爸爸睡醒了,思维变得清晰,于是,爸爸在微信上联系了你,把人生中全部的寄托,倾诉给你。那是一场人生使命的转交,是一次人生感悟的传承。爸爸恨不能把全部的生命体验依次告诉你。几十年得失成败,在爸爸心灵里留下深刻的烙印,爸爸恨不得绘就鲜明的路标,指引你避开险阻,一路畅通。
不知不觉,爸爸流泪了。那是爸爸患病后唯一的痛哭。实际上,当病情确诊后,爸爸内心只是涌出很多的忧虑,毕竟不祥的感觉已经在内心沉浸多日,侥幸心理终于成为断线的风筝。可是,爸爸留恋这世间,除了人生吃喝玩乐的享受外,再就是情感世界须臾不能离开的儿子啊。你风华正茂,弟弟童稚未消,你们是藤,还要攀附着爸爸这棵大树。那一刻,我在微信上向你嘱咐着每个人生阶段的各项事宜,仿佛就是生死离别。泪水不紧不慢地淌流到枕巾上,打湿了手机屏幕。
我知道,20岁后的孩子已经是男人了。我20岁的时候,其实已经变得非常独立,已经能够适应各类生活环境。可是,有父母在,就有家。你的生母已经在12年前离开了我们,爸爸如果离开,你生命意义上的家,又在哪里呢?又有谁,心甘情愿地从心灵深处给你宽容和娇惯呢?又有谁,在你不经意间,给你一个红包,给你一个问候,给你一次祝福呢?又有谁,在你生日之前,可以屈指盘算,你的生日还有几天呢?
可是,亲爱的儿子,如果灾难真的降临,你依然要迎接,毕竟不是末日,人生依然向前。你有妈妈,有弟弟,我若离开,妈妈就是你的家。岁月沧桑,妈妈离去后,你就是弟弟的家。弟弟的成长,你还要肩负责任。
亲爱的儿子,你的20岁终于来了,即便爸爸陪不了多久,你一定要豁达乐观地成长。人生于世,并不是一件很艰辛的事儿,你只要找准位置,然后坚持不懈地努力下去。
(三)因为爱,一半很沉重,一半很幸福
20年前的此刻,我正在矿务局医院的妇产科病房里吃着炖牛肉,大快朵颐。那一刻,压迫在心灵的一块沉沉的石头,终于落下来了。你在熟睡,一两个小时前,手术室里曾经有一场惊心动魄的抢救。还好,还好,总算是母子平安。
你出生头一天,我就陪着你妈住进了矿务局医院的妇产科,妈妈在阵痛,我则感受到要做父亲的喜悦。妈妈阵痛了一天一夜,被推进手术室,爸爸、姥姥、奶奶在外面的排椅上等。我大口地抽烟,心里忐忑不安。手术啊,快点结束吧,少让爱人受些痛吧。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手术室忽然传来了脚步声。医生跑了出来,喊一声:“病人家属,赶紧找妇产科主任,病人有点事。”我猛地愣了一下就撒腿向妇产科跑去。妇产科主任正急匆匆跑来,问:“怎么啦?”我扯住她的手说:“病人有点事,主任,求你了。”说着我的泪水就下来了。
手术室的那扇门紧闭着,我们在外面焦急地等。又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脚步声又传了出来,医生又出来匆匆讲:“病人家属,我们正在全力抢救。”全家人拥过去,我拽住医生的手问:“到底怎么回事?”医生满脸是汗地说:“想不到,病人对麻醉品过敏,现在血压还算正常,我们会尽最大努力。”你奶奶拉住医生的手就双膝跪下:“医生,求你们了……”医生转身离开了。我们全家都泪流满面,我的心几近绝望,大脑一片空白:我们相爱数年的家庭,难道会……
时间过得那么慢,全家人泪流满面。姥姥擦擦眼泪安慰我们说:“咱孩子命大,没事儿,你们千万挺住啊。”说着,她的泪水也止不住地淌下来了。好一阵时间,手术室的大门又开了,我们又一次拥过去。医生擦擦脸上的汗水说:“可松一口气了,没事了,生了个男孩……”我使劲擦了擦泪水,这时,传来婴儿的哭声,你由一位护士抱了出来……
亲爱的儿子,在你出生后,我没有看你一眼,而是紧盯着手术室的大门。透过门缝,只见白大褂时隐时现。我的心在急促地想:爱人啊,快平安地出来吧。等啊等啊,门缝中传来了担架车的滚动声,定睛望去,有护士推着担架车向外走来。那一刻,我沉重的心际感受到一股幸福。那担架车一步步走近了……那是幸福正一步步向我走近。手术室的门开了,我扑上前去。妈妈正闪着明亮的双眸望着我……
更让爸爸刻骨铭心的是你出生7年后的生日,病榻中的妈妈嘱咐我给你买个生日蛋糕,然后就陷入了极度的病痛中。次日,妈妈在弥留之际留下来四个字——孩子,孩子。自此以后的10年里,我从来不计较我的累和你的累,我偏执地要求你,刻苦学习,目标北大。因为我们都肩负着妈妈的夙愿。妈妈以生命为代价,把你带到这个世界上,又在生命的最后关头牵挂着你,你的成长附带着母爱的嘱托,附带着爱的使命。
因为爱,成长很沉重,成长很幸福。现在好了,倘若妈妈在天有灵,可以轻松地放心了。如今,爸爸不再对你有什么苛刻的要求,爸爸只希望,如果你找准一个目标,那就认真地兢兢业业地力争完成它。
(四)这余生,一半给了你,一半是弟弟
儿子,你这个让我牵肠挂肚的长子,其实可以让我放心了。天下之大,任你驰骋。爸爸传承给你的,也许会有一些经济上的扶持,更多的是一种生命的态度。你看,爸爸这些年历经了偌多的事务,始终那么豁达与乐观。你看,爸爸这些年养家糊口,终于由一穷二白到小康。
20岁,你终于出飞了。这些年,爸爸的心血没有白费,你对自己的生活谋划得很周到,做事比较隐忍,不像爸爸这样敢于张扬。你传承着爸爸的刻苦学习观,懂得专注和坚韧,能够克服意外的打击和波折。
实际上,爸爸多么希望弟弟也成为像你一样的名牌大学生啊。有时候,爸爸处于情感和理智之间,难以自持。爸爸经历着这场大病,不知不觉,对弟弟的成长,投以更多的柔情。就像今天中午,我跟弟弟下一盘围棋,我喜欢弟弟一边下棋一边悄悄看一眼电视的神情,喜欢弟弟那种想悔棋又胆怯的表情,喜欢弟弟那种输棋后自暴自弃的垂头丧气。这就是一个孩子的成长,我不能漫无边际地要求孩子永远不服输,坚强到底、刻苦到底。爸爸更享受这个过程,这个慈父角色的轻松愉快。
如果爸爸对你有切实的嘱托的话,你要记住,除了爸爸,血缘关系最近的是弟弟,你们虽非一母同胞,但毕竟骨肉相连。相差十岁的你们,在若干年后,是情感深处相依为命的亲人。身为兄长,无论贫贱富贵,你都是弟弟的家。你一定要跟弟弟一起,和睦相处,相亲相爱,孝敬妈妈,担当职责。成长的营养,往往不是功名利禄,而是艰难险阻。
亲爱的儿子,生日快乐。从这一刻起,爸爸不再对你严厉,不再对你苛刻,不再对你的人生寄予太多的重负。爸爸未来的时光,希望你的弟弟像你一样,度过一段难忘的校园时光,成为在学业上领跑的孩子。爸爸身体恢复后,将凝神静气地陪伴弟弟,使他成为像你一样优秀的学生。
亲爱的儿子,你是我今生最后的娇惯。爸爸会满足你成长的要求,会微笑着给你生活的扶持,爸爸会尽力地挺得久一些,坚强一些,好让父亲像阳光一样照亮儿子们的心怀。
胡子宏,供职于河北邢台市文联,毕业于中国青年政治学院, 河北作家协会会员,20多年来,在全国400多家报刊发表200多万字的散文随笔。作品有8篇次入选8册大中学课本、阅读教材。2016年7月罹患鼻咽癌,治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