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 八大山人传世花鸟作品赏析(1)

八大山人(1626—1705),即朱耷,别号甚多,有雪个、个山、人屋、驴汉、驴屋驴、个山驴、刃庵、道朗、良月、破云樵等,南昌(今属江西)人,明宁王朱权后裔。他的诗书画都有很高的成就,而以绘画称美于世,最擅长水墨花鸟,能够打破常规,独创新意。八大画作与前代花鸟画的名家相比,主要的区别便在其“布虚”的造境上,从八大的花鸟画中可以看出,他极善运用“虚白”来增强画面的空间层次,制造出一种空灵飘渺的“境外之象”。

清 八大山人 荷花 纸本设色 瀚海2010秋拍 成交价896万元

八大山人晚年荷花图画得相当多,形态往往是荷梗细长圆劲,挺拔高耸,然荷叶硕大残败,沉重低垂,犹如钢筋铁骨承受“炎凉高冠”的沉重压力,寓意着画家在风烛残年忍辱负重的景况,《荷鸭图》轴、《荷花翠鸟图》轴、《猫石花卉图》卷中的荷花均具此象征性。同时,相陪衬的禽鸟情态仿佛,如《猫石花卉图》卷中的睡猫,蜷缩在山坡垒石之顶。闭目而眠,拱起的背写山石浑然一体,故山石虽不稳,睡猫却有居危而安、稳如盘石感。《荷鸭图》轴中的凫鸭,蹲坐在溪边危石上,缩颈瞪目,也与岩石融为一体,透出在不稳定中寻求暂时安定的心态。情状与荷花遥相呼应,形象反映出八大山人晚年企求生活安宁,却又心绪难平的矛盾思想。
八大山人所绘荷花,皆浅水露泥,荷柄修长,扶摇直上,亭亭玉立,具君子之风。荷柄下端周围,常绘有败荷短茎,高低散落的陈迹,暗示着新旧对比的过程,也起着构图的集中作用。此幅《荷花图》全靠墨色浓淡变化区分荷花与荷叶的层次重叠,略施点染勾勒,就呈现出了荷花密密丛丛的视觉效果,可见八大山人在笔墨运用方面的独特心得。八大的大写意花鸟画从青藤、白阳一路而来,而更富空灵、野逸之美。八大山人极其娴熟地运用意象语言,最大限度地把空间布白、书法和印章的视觉作用利用起来,物象虽少而能纳乾坤,落笔寥寥而意态毕现。在此幅中,荷花枝干下部皆留白,营造了一种完满与静逸的境界。

清 八大山人 海棠花图 门德扬2014秋拍 估价1900万元

八大山人《海棠花图》立轴,此作书法与绘画对题,在空间上各占一半,这是八大以书入画的另一个方面。
八大山人在起首写题跋时常常以纵势草书“涉事”二字打开生面,令人耳目一新,精神为之一振。二字势如破竹,力似金刚杵,笔法以篆入草,纯用中锋,空灵圆润,笔断意连,结构外拓内敛,空处平衡,气韵劲健流畅,神采奕奕。其状左牵右带,给人风标独立的感觉。八大山人为何在画上题写“涉事”二个大字?让人有“杲乎如登于天,杳乎如入于渊”的高深莫测之感。
“涉事”就是“涉及世事”之意,八大山人作为皇室后裔,面对国破山河在,从内心上规避世事,入僧入道,再还俗后娶妻生女,除了吃饭喝茶,其余的生活与神仙道人一样。写字画画,是他唯一与世事接触的地方,故曰“涉事”。如八大给鹿村主人的手扎中可得一窥其意,如“涉事一日”意思是“作划一天”。再如作于1692年的《涉事落花册》,作品洋溢着看破红尘的清气,显得超凡脱俗。正如自谓“墨点无多泪点多,山河仍是旧山河。”笔者个人的理解是:凡是题有“涉事”的作品,是后人无法临摹的作品,包括张大千在内。原因是八大山人以“涉事”开头所写的字,无人能仿,其悲其愤、其清其洁、其孤介其傲世、其耿直其自赏,无人能做到。以诗以书以画,不仅很好地把握住对画面意境的表现和创造,也充分发挥了书法与诗词入画的效用,透露出八大山人作为末路王孙的孤独和悲愤的情绪。四方钤印位置巧妙得宜,在空间构成上融入画意,实为诗书画印珠联璧合之佳构。
在此作中,八大以泼墨写意之法绘海棠一株,对虚实、黑白和阴阳交错的微妙运用随处可见:枝干或粗或细的线条,一气呵成,内含筋骨,极见功力。以墨笔勾勒墨色晕染,用浓淡墨色来区分阴阳向背,点叶勾花纷披随意。以柔和的水墨渲染而成的海棠,与用笔活泼的枝叶形成强烈的对比。虚与实,阴与阳,生命节奏借笔墨的晕染而在纸上交鸣,在表现体面质感的同时透出清逸潇洒的情趣。整个画面构图简、形简、笔简,但不失神态,有逸气横生、洒脱自然、淋漓痛快之感。画面在构图和布白上都显示出自家的趣尚,巧妙的留白处理,更给人以无限的想象空间。
上大下小、偏斜欹侧是八大书画取势与造型的习惯,画上题字布局险侧取势,布置大小参差,结体宽博,线条至纯至净,用笔流畅圆润,处处表现出八大傲岸不驯的笔致情态。由此作诗题“涉事”二字的用笔可以看出,他已然突破了唐法的限制,简化了起笔与收笔的动作,着眼于行笔中锋用笔,在中锋用笔之中求变化,并融入篆隶笔法,以篆书的圆润线条施于行草,自然起截,了无藏头护尾之态,以一种超逸的笔法将书法中的种种妙处藏蕴其中而不着痕迹。藏巧于拙,笔涩生朴,此中真意定要临习日久方能有所领悟。八大书画合一的理念,也都是在进行夸张变形的同时,追求简古、朗润、含蓄、空明的境界,营造出这种凝重洗练、简朴自然的艺术格调。

据考证,八大山人自署“个山”,是在康熙十九年(1680年)到康熙二十三年(1684年)间,到1685年后,开始自署“八大山人”。由现存世的作品来看,多是晚期“八大山人”款的作品,署“个山”款的作品仍不多见,类似此作的书画合轴更有如凤毛麟角,不可多得。

清 八大山人 水仙 纸本水墨 嘉德2013秋拍 成交价403万元

八大山人画以其简约拙厚及造型的夸张冷峻而独树一帜于清初画坛。他无师自通,绘画多是他心绪的曲折表白,嘻笑怒骂,沉郁顿挫,苍凉而又厚重,一笔一墨便能直击观者心脾。“墨点无多泪点多”,郑板桥如此解读他的画,虽不错,却不全面。因为八大亦有他歌笑的一面,特别是他生活稍有安当的晚年,生活的美感常常被他发现,捧置案头,储存胸中,发诸笔端。此《水仙图》便是这样,三叶二花,若歌若舞,着墨不多而翩然满幅。带着孤独中的愉悦,一挥而就,沉着而又飞动,左上浓墨的花芯与右下的款字,两相呼应,是点睛之笔,在清冽静寂中跃出无限生机。三笔二笔,远胜了庸工的千笔万笔。谁都不会否认,这是一幅富有神韵的杰作。

清 八大山人 芙蓉秋雁 纸本设色 匡时2011春拍 成交价322万元

作为明末清初的画坛“四僧”之一的朱耷,由于家国破碎,惟有寄情书画。他以其奇崛的画意,简静的笔墨而名声大盛,至清中期在其影响下涌现出了扬州画派,晚清民国后人学之更众,队伍越来越壮大。朱耷的山水花鸟竹木,笔情纵恣,不泥成法,而能苍劲圆晬,画中多逸气,寓规矩于方圆。朱耷襟怀浩落,偶尔长啸而歌。他笔下的水墨天资超迈,其花鸟画,虽点染数笔却能神情毕具,超出凡境,被当时后世誉为神品。山水画极减,意境空寒,已入化境,可尊为空前绝后,开一代生面。

朱耷绘画多有变化,落笔洒然,用墨亦妙,鱼鸟空明,一洗前人之积习。朱耷的书法以篆隶之笔写行草,显得高古,奇古跌宕,笔笔皆有性情之美。他的画禅意最重,是一种透彻之悟。画貌主要有两种,一种从观察中来,用自然的笔墨将表现对象予以放大与夸张,极尽个人审美趣味;一种是简化笔墨,而是整个画面仍能呈现一种程序。朱耷以自家笔法取势,尽去古人窠臼,已达集大成的化境。此《芙蓉双鸭图》钤“何园、八大山人”二印,当为朱耷晚年佳作。画上半段绘一山角斜生芙蓉,以淡墨写形,赭石轻染于上。芙蓉下面为一立石,石上端与石角各有一鸭,顾盼回首,婀娜生情。整幅画逸笔草草,山石极简但饶有精神,双鸭的神态栩栩如生。当时流行的写实的风尚对他没有任何牵绊,笔墨全从古人中来,线条奔放而内含骨力,显得独树一帜。

朱耷的绘画从禅宗中汲取了丰富的营养,通过极度的夸张与单纯来表现他的造型意识。因此他的画中比较奇,整体与细节之间多有气韵溢出。禅宗不重修持,主张一超直入如来地,因此他的笔下也是恬淡虚无,且不拘于色相与对象之间的多种关系,精髓却已俱在其中。朱耷以最大的勇敢冲破一切束缚与限制,追求到了最大的自由,创造了属于自己最光辉的绘画典范。(刘鹏)

清 八大山人 独自在图 水墨纸本 红太阳2011春拍 成交价950万元

八大山人擅山水、花鸟,工书法、篆刻,尤以笔简形赅的水墨写意花鸟画著称于世。集中反映了他的艺术特色和杰出成就。其友邵长蘅撰《八大山人传》曰:“八大山人工书法,行楷学大令、鲁公,能自成家。狂草颇怪伟,亦喜画水墨芭蕉、怪石花竹及芦雁汀凫,俯然无画家町畦。人得之,争藏以为重。”清中期扬州画家郑燮评论八大山人和石涛:“八大山人名满天下,石涛名不出吾扬州,何哉?八大山人纯用减笔,而石涛微茸耳!”所指“名满天下”的“减笔”,就是水墨写意花鸟画;清代画家谢坤在《书画所见录》中更具体指出:“以余所观,隶及行草,深入汉唐之室。至写生花鸟,点染数笔,神情毕具,超出凡境,堪称神品。惟山水不佳,盖山水不能脱其窠臼也。”所论山水恰当,但列花鸟为“神品”,最称佳妙,却是不争的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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