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昌边边（182）

△全敬存画像

一八二、今我来游是几游

1947年9月的一天夜里，位于新马路与中山路三岔路口的一家菜馆人头攒动、灯火辉煌、菜肴飘香。虽然已过了国.军警备司令部发布的晚十点戒严时间，可白露刚过，夜里暑气渐消，宜昌人出来宵夜的依然很多。这间为木架，中空也用木柱支撑，四方皆为板壁墙的穿架子屋就是宜昌和峡江一带的民居特se之一。一般一楼是堂屋、客房和厨屋，二楼住人或堆放杂件。不过作为菜馆，却一楼是大堂、二楼是雅间。

沦.陷虽然只有短短六年，可ri本鬼子对宜昌"十户九空"的破.坏堪称全省之zui，原来的木制建筑几乎被摧毁殆尽。光复以后的普通民居还是以板壁房和土墙草ding房为主，而临街铺面却已经摇身变成砖瓦小楼，被油漆广告浓妆艳抹打扮得像待嫁的新娘；昏暗的烛光也被五颜六se的霓虹灯替代了，夜幕降临之后，原来位于宜昌边边、现在却是宜昌中.心通惠路边的中山路已成了一条珠光宝气的灯河，令人神荡目摇。

这里既是公园、影院、戏院集中区，又是距宜昌zui繁华的通惠路仅一箭之遥，正是菜馆夜间生意zui好时，楼上楼下都是客满状态。倒是有些文雅之人，不喜这样喧哗热闹，嘱咐店里的伙计（堂倌）搬一张小桌、两条板凳，就摆在路边的梧桐树下，点几样下酒菜和一瓶巴东包谷酒，安安静静的坐下，边喝酒边小声说话，倒也清闲自在。

其中的一位中年人欠起身、拿起酒壶给端坐在自己对面的那位年过半百的老者杯中酒斟满，笑了笑："听说光复宜昌之后，全老先生已经几次陪国府要员游览三游洞，不知可有新作？"

"早就听说张会长虽是行商之人，却有文人之风雅。那就恭敬不如从命。"那个被称为"金老先生"的老者就缓缓读出了他刚刚写出的那首七言律诗《三游洞题壁》："书剑悠游一叶舟，江山胜处辄勾留。时逢丧乱回征棹，天与嫏嬛在故丘。壁上珠玑诗错落，洞中今古事夷由。未知元白苏huang后，今我来游是几游？"

"'未知元白苏huang后，今我来游是几游？'好！意犹未尽！"那个被称作"张会长"的中年人话锋一转："不过学.生刚刚得闲读过全老先生的《闲园诗存》，倒是喜欢那首写于民.国二十八年（1939年）的七言绝句《感旧》。"

金老先生端着酒杯的手稍一哆嗦，就有少许酒液摇晃出来，溅落在因为刷了清油而显得光洁的的小桌上，也就顺势将那杯酒一饮而尽，长长的吐.出了一口酒气："木棉花开鹧鸪天，肠断江头剧可怜。偶对泥梁看旧影，青衫司马已华颠。"

"我可是背得了这首诗前的序言，倒是一个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张会长郎朗念道："笑秋苏产也。辛亥革.命事起，予以事赴粤，识笑秋于珠江。圆白（指陈圆白）为予赠诗，有'巫山断肠'之句。未几，于肇庆舟中，被pao弹穿腹，适成诗谶。旋入长堤医院，笑秋来侍汤药，昼夜不离。自分恐将不起，坚却之，始去。距今已二十七年矣，艳影犹存，人面何处？感念今惜，聊记短章。"

"这也就是辛弃疾所说的'老夫聊发少年狂'吧？"金老先生淡淡一笑，风轻云淡的说着："张会长敢说自己少年时没有做过荒唐事？"

两人相对一笑，将各自的杯中酒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