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全文 || 回 家

下了班车，在下雨。

这是我的故乡宜川，一座夜幕朦胧的城市。我用脚叩它的街道，用目光擦拭它的呢喃，用一颗疲惫的心，去碰撞它今夜的倾吐，哦，我回来了。

这是四月的前沿，春天的苹果树在暗暗地发芽，它们还在童年里奔跑，它们不知道愁滋味。而我，恍惚间走出去老远，我远离了我的村庄、小河、麻雀的天空，被异乡的风吹，漂摇不定。我在风中不时回头，哦，我是宜川人。

母亲不会再等我，她住过的土窑洞已经空出来，只剩下一些旧照片和锅台被风尘反复擦洗，这慰籍了母亲生命的风尘啊，是她留在这儿的叮咛。她走了，不仅带走了她自己，还带走了我爱最爱吃的手擀面，稠酒，她过去拿做饭的手艺养大我们，现在，她只能拿记忆把我们再养老。

雨是小雨，小的像话语捂住耳朵。她在说什么？是不是在说：你回来啦？你这口音咋又变了，洋不洋，土不土，不太像宜川口音了。我昂起头，让小雨能很快接近，绕过心田，去树上，去石头上，去追赶路灯上的光晕。哦，她比我早到一些。

在延安汽车南站，很多宜川人在等车，和我有一样迫不及待的心情，归心似箭。这是我无法改变的，虽然我走在它的街道上可遇的熟人越来越少，像一个来壶口旅游的他乡客，我不怪罪它，有这场小雨，就足够了。

今夜，我只需睡四个小时，其余的时间听它的雨声，霏霏地，沥沥地，不知不觉地。哦，今天是清明，它会告诉母亲，你的儿子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