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客与春联
甸南篇
晨曦,早街人流已初具规模,昨日自进甸南街客运车停放地对面新开的早点铺后,尤心念那碗炒饵丝,时我已端起小锅饵丝趁热吃着,聊以独喜,尔后漫无目的地散步,一不留神便抵柳营村,茫无所知,可怪晨景甚是吸人。
一早,我已发三条朋友圈,全是散步之趣:芦苇融下最后一片霜,晨散步至此,湖中倒影未漾春光;沙沟尖村远近之处,偶冒出标有醒目⑤的限速牌,恐优哉游哉也远胜它;群鸟栖枯枝,鸣鸣入耳,小心一惊,空也,独树耸耸。
值朋友彬垚评论道,“过来甸南街喝茶。”我诧异,这一大早儿,他上街去谁家喝茶呢?遂投以视频通话,原来他当小老板呢,问我位置,要来接否。我本折回步行,他有车,顺遂俩人同期出发,途中相遇就行。四围车辆往来,或追风,或破风。一溜烟,他至,我俩一块返回街上。
停好车,他们的小摊早摆在集市西侧。星期六,是赶大集的日子,好不热闹, 听彬垚说,他们五点多就起床,早早地过来占个地儿,怕落了。闲谈间,我才得知他与初中同学自放寒假前夕就已在福建购回好茶,诸如铁观音、大红袍等等。这同学在福州读的茶学,她爸妈在甸南一中教书,我自晓她。
不仅卖茶,还兼写春联儿,她书得一手好字,秀气规整,握笔,则气定神闲,一挥而就,撇捺之寸尤现锋芒,然反观自己,信马由缰之态比医生略强罢了,还算瞧得清是某字。
支两张长桌,覆其扎染布,摆满茶品,留方空隙,再摆上茶盘,供迎门之客免费品饮,当然,我们在旁也时常啜一口。长方状红布伞把我们几个围在里头,铁架上贴满早已书好的春联,晨无风,它蛮乖张,垂着懒得动,倒叫我们显眼多了。我且陪他们当回小老板。
她沏好一壶大红袍,倒杯递于我。喝茶这事,惬意得很,先闻闻其味,嗅觉最敏感,倘沁人鼻息,更觉引人,迎至唇边,轻啜一口,味甘而香,继而渐次弥漫全身,满是醇厚的浓,回味儿,我思尽,终道不出那种盈满之香,也许抽条发枝之盎然才有此感罢?
天仍早,赏鸟观花之人比比皆是,净是中老年大叔辈,年纪渐增,渐趋悠闲自得,养些趣,追慢生活,爱花养鸟便屡见不鲜。我们又不会做生意,这头一遭,还真不会扯脖吆喝着。也怪,好大会儿竟无人问津这小小茶摊。
他们路过,往茶摊瞅瞅,眼神里露着好奇,彬垚和同学逢人道之,“大叔(大爷),来喝口茶。”几声问之,大多数人恐顾虑收钱罢,或扭头远去,投往他处;或礼貌地手持拒绝状;或一声不吭,默默走开。偶迎上几人,接杯品尝,若合胃口,再细细询问种类与价格。
旁处一卖古董老头,倒几次过来讨茶喝。我行至其摊边,忽听得顾客道,“你这古董好像真的哎……”可能确有赝品,老头闲暇,远近瞥瞥卖鸟的、卖药材的,怕是对这生意早死心,甚不兴此念了。
临至中午,才卖出三小包炭焙铁观音。肚早咕咕叫,点了两份炒菜、三碗米饭,起先坎坷盈利便随之付之东流了。忙活了一大早,还得食人间烟火。
正对面,也有卖茶之人,他专称散茶,略数一遍,足有鼓鼓囊囊的七八大袋,眼瞥他时翻抖茶叶,腾出缕缕绿气。他生意忒好,顾客可谓络绎不绝,有兼顾不及的心境,反观我们这孱弱渺渺。若渊思寂虑,也未尝不能窥见出些许端倪:乡村相较于城市欠发达,甚比之更落后的村庄,收入稍微薄,就算同价位的茶,他们大多择数量之巨者,觉其钱花得值。于是,我们生意惨淡实不足为奇。这茶算得奢侈品,与地域之风气、氛围种种不无关系。恰一位顾客之举便说明一切:老叟上前问问一袋铁观音的价,听之十元尔尔,嘴中自然吐露心声,“太贵了。”我猜猜,此刻他心里想道,“这钱足买包小茶王,怕还有盈余嘞……”
茶先晾一边,趁天光郎朗,彬垚的同学从桌下纸箱内抽出一叠红纸,纸角嵌圈金纹,蛮舒服。研墨出计,砚台内滚笔蘸些墨汁,吮吸几毫,现一番伏案执笔之相,无镇纸,须一人帮其压住红纸,方可疾书。
此景,引人迎前投以称赞,源此集市,我还从未觅见当街书联者,独殊之貌,无不叫人阵阵喝彩,逢人便夸,“这姑娘,小小年纪竟写得一手好字,真叫我辈汗颜云云……”我想,文化之气在哪儿都被需要,也自然为人所敬仰。
然,纵观今日所获,全在茶叶。春联,春联,时节还略早,赶集之人只随口一问便没了下文,估计下周它会迎来开门红的,那且等等。
剑川的冬天,有点极端,冷时渗人,热时人厌。临近午后,太阳已西移,犹似舞台聚光灯全打一处,面庞呼烫。赶集的人也换了一茬儿,少了老头大叔,背篓大婶堵得沿街遍地,收拾好家,四邻约约,上街置些蔬菜瓜果,再添点新鲜玩意儿。大妈大婶怕是被茶叶光鲜装饰所吸引,常近前询问是何东西,闻茶名,又若无其事地离开,像极了一出无名之风,着实有趣。
尔后几人商量,六点就收摊,身披暮色苍茫,将物什齐收进小车归家,同约好,明儿到县城也摆摆去……
写于2019年1月19日
金华篇
翌日,彬垚与同学先行我一步,我早上九点多才抵县城,时旭日初照,仍寒气逼人。
大步流星地走街串巷,沿文照街一路扑晨,沿途早点铺里白汽朦朦;新春之对联、灯笼等赤红奔眼,悬于篷伞下,年味正愈来愈浓;文照街被俗称为“算命街”,阴阳先生初迎晨曦第一单,闭眼掐指似深思。
彬垚昨晚和我约好地点,然至巷弄尽头,终寻不得他们,联系才知,他们把小摊改在南门街。县城的集市闹得早,卖药材的、称洋芋的、摆供香的……沿街摊铺如长龙,蔚为壮观,其身后的老铺子,多为服装店、鲜花店、银匠铺,偶有几房闭门,掩映成趣,倘把剑川古城各方老街比比瞧,我独选此街,最是安逸。
忽一阵儿,我远远便瞅见他们,挥手示意,加紧步伐。他们在剑阳楼前十字路口,身后是神秘的仁和超市古城店,也难为它,空有皮囊好些年。我这才惊觉,这儿的小摊更多、更挤、更密,谓之摩肩接踵真乃名副其实。
寒气已褪些,然摊中火炉仍舔双手,真丢不开,烟火缭绕小街,冬阳未暖。我们和一位卖煎炸小吃的阿姨挤一处,她说,“这些人多来自东边山区,凌晨四五点就已下山寻摊位,所卖之物常如洋芋、蔓菁干片等土特产。前段日子,赶大集也未见如此规模,这不,年愈至,过节似地热闹,烟火缭绕,全一派市井之气。”
人少,我特赶急穿街买两笼小笼包,留他俩照看茶铺。坐看众生尝包子,脚处火炉甚暖,这感觉久未体验。
我们仨,与小吃阿姨相谈甚欢,她时夸仨人,蛮优秀,还问是哪的人。我们说是甸南人,她补道,“我家亲戚也嫁到甸南,隐约记得在甸南街西面。”我今儿无意间才得知彬垚的同学叫音楼,音楼追问,“西面在何处?”她方位感略差。几人一笑而过。
彬垚忙去邻处商店提回两大桶矿泉水,若客至,得提供最爽口的茶水不是。音楼首泡武夷山大红袍,锅内咕咕煮烫茶杯后,这才想起进城后落了茶夹,虽不影响品饮,但仍心感遗憾,倒不是缺份雅观,却觉失饮茗之妙。
杯子也真够凑巧的,就四个小茶杯,刚刚够。她把茶叶倒入盖碗内,顺碗沿灌入开水,加盖浸泡,等茶叶舒展完全,似浮未浮时,举碗压盖,橙红色茶水高抛一线,泻下,烫完一圈儿杯子。再接些开水,先递茶给阿姨,妙哉!起初味略苦,后香而不腻,一小袋可反复冲泡十循。
清茶,再续第二种——金牡丹大红袍,此种比前者,品级更高点。抬杯入唇,味儿醇熟,浓香味重,回甘强,阿姨说,“这盏茶水尤好喝,久久回味。”
主街上,漫是商贩,吆喝声此起彼伏,我们这位置虽显眼,却等了好久,终有顾客临门。音楼急忙朝前介绍起茶叶,这人貌似懂茶,左右挑拣,临走留下话,“我下午再来看看。”便离开,这人就是后来她所称的“第一位潜在客户”。
此刻,又得闲,彬垚持筷夹住包子,置于火盆上烘烤,照他话说,那叫“清晨,肚子还未醒,这会,可以填填它。”尔后,一连入肚好几个。
又接第三泡——炭焙铁观音。所有茶品中,我算最熟莫过于此,靠鼻一闻,就能辨得。我未谙茶道,也品不出什么,犹自在旁续之又续,茶凉,人还在。
昨日在甸南街,我们所处背阴之地,微凉,特舒服,今儿天光炙热,似有穿透红伞之雄力,光影斑驳,稀碎不堪,叫人无处可遮。春等了一年之久,早想破门而出了,前方那些小贩全暴晒在烈阳下,为了生活而不得不努力,那我们这点小事早该不足挂齿。
热,使我们饭点推后。阿姨说,“我们店内的蒸饵丝特别好吃,你们可一尝,熬有老骨头汤,味真。”也罢,尝尝鲜去,隔得不远。阿姨说得没错,那饵丝蛮香,汤汁纯粹。原来,阿姨不是自家经营,只是帮厨,今儿出来摆摊,也是日常工作,老板给固定工资,不计生意好坏,我们现在这地盘,全是她家老板的。
又有人来看茶了。冲泡一杯给他先品品,他单买一小袋金牡丹,说回家试试再说,反正我们下周还来这儿卖茶,合胃口重提也不迟。我们适才给他递过去的是纸杯,虽茶味比昨日更香,一半源自矿泉水,但浸入纸杯,仍叫其味大打折扣,闲来思之,暗暗存记,下回得多拿副茶具。
我们一一递茶,阿姨恐不胜茶力,这趟绝不再饮。我们又重换成黑茶,此种适合煮着喝,如家里人爱喝酥油茶,它也是择优之品。沸水中蒸煮,如抽丝剥茧,末了,尽留精华。
阿姨早已收摊,街市商贩三三两两,“潜在客户”再未现身,叫音楼好不惦念。今儿,共卖出一盒多,时间不早,我们打算收摊,一中年妇女手拎两大袋干粉皮,身背满满当当的大背篓,凑前摸茶,问问价格,说是送给亲戚朋友,她挺满意的。我们下星期还会在原位,她一并来取。
对了,今天我们没摆春联,因没带红纸。年将至,下周应该会一派喜庆。
写于2019年1月20日
茶品详图:
如有需要的朋友,周六甸南街、周天剑阳楼前十字路口都有摆摊,周一到周五甸南嘉林木雕回龙小学旁、三岔路口云南痘痘美容店都有存货(兼写春联)。
AND
听春秋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