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不怎么喜欢吃豆腐,觉得豆腐即涩又苦,除非蘸酱油或者切片腌咸,最好晒成咸豆腐干。可现在回想起来,那一包热乎乎的刚出锅的豆腐,正散发着浓浓的家乡的味道,洋溢着热闹的年味。顿时,满脑子都是那锅冒着热气的豆腐。
小时候村子里,经常有外乡来卖豆腐的人。
老式大弯把自行车的方后座上,绑着一个竹筛子,筛子里是用笼布包着的豆腐。卖豆腐的人推着自行车,挨个大街和胡同都走一遍,边走边吆喝:“豆——腐——。”
每次,我都听成“欧腐”,那独特的叫卖声至今仍回旋在脑际,挥之不去。
买豆腐,可以用钱,也可以以物易物,用自家的黄豆换。父亲偶尔会到豆缸里,挖一小半瓢豆子去换。换回来之后,我们会先掰一块或者切一块,到点酱油蘸着吃,聊胜于无,总归比没有的吃要好。
豆腐是大人们爱吃的东西,缺钱买肉的年代,豆腐可以当肉来吃。要想大吃特吃豆腐,那最好是等到腊月底。
二十三,糖瓜粘
二十四,扫房子
二十五,磨豆腐
二十六,去割肉(炖炖肉)
二十七,宰公鸡(杀灶鸡)
二十八,把面发
二十九,蒸馒头
三十晚上熬一宿
大年初一扭一扭!
“二十五,磨豆腐”,很多人家都会亲自做上一包豆腐。当年母亲做豆腐的场景,又慢慢地呈现在我的眼前。那么,就让回忆继续弥漫,回到从前。这生动形象的谜语的谜底就是石磨。一般两个人一起推,一根磨棍用绳子挂在上层磨盘的一个木橛子上,木棍别住磨盘,另一根磨棍以同样的方式挂在另一个木橛子上。这样,两根磨棍虽然距离不远,但磨盘转起来时,却永远不会碰到。早晚推磨,就成了孩子们寒假里必做的一项家庭作业。“嗡嗡嗡”地推一早上,磨完玉米,磨地瓜干。玉米粒小,容易碾碎,推起来觉得轻;地瓜皮大,扁平,不易碾碎,推起来就重很多。每天早上都推得浑身热乎乎,真乃一款天然健身器啊。
做豆腐,也得用这个神器。母亲把磨盘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冲洗干净,把一盆豆子提前泡上一晚,豆子吸足水分,软软的,就算做好准备工作了。
然后用勺子,一勺一勺把豆子连带着水,倒进磨盘上方的磨眼里,随着磨盘转动,豆子就被碾碎,一股豆腥味慢慢弥漫了磨盘四周,白花花的豆沫也顺着磨嘴,流到摆在磨嘴下方的盆子里。
把磨好的豆沫,拿纱布或者笼布过滤掉豆渣。去掉豆渣的成分,就是生豆浆了。磨豆子也是有讲究的,磨得太细,则很多细豆渣就过滤不出来,也跟着进入豆浆里,磨得太粗,就浪费了豆子。所以磨豆子的时候,都是母亲亲自往磨眼里添豆子,频率不能太快,也不能太慢。过滤出来的豆浆,倒入大锅中,添水加柴,点火煮。只是煮开的话,那就是熟豆浆了。怎么由豆浆变成豆腐的,才是最关键的一步。一般这一步,母亲是不让我们在旁边看的。小时候一直很好奇,为什么母亲做豆腐还要这么神秘,到底,她是怎么把豆浆变成豆腐的呢,难道有魔咒?只看见母亲拿了卤水进锅屋(厨房),我猜想这神奇的卤水就是魔咒。因为母亲说,要用卤水点豆腐,还要我们在外面安安静静的,别出声。前两天,刚给母亲打电话,向她求证当时她做豆腐的过程,特意说了这个神秘的点豆腐的过程。一提起,她就哈哈大笑,说她小的时候,姥娘做豆腐的时候,就别让她说话,也别说些不好听的,怕豆腐做不好。母亲说,在大锅内豆浆煮得似开非开的时候,拿小勺子挖一点点卤水,倒入即将烧开的锅中,这叫点豆腐。等锅内又似开非开的时候,再倒入一点点卤水,如此多点几下,直点到锅内豆浆的水和豆脑分离。切忌将锅内豆浆煮得大开,那样就没法点了,点不均匀。另外,不能点嫩了,也不能点太老了,嫩了则压不成豆腐,老了则会发苦。你想,点豆腐的时候,大人必须全神贯注地盯着豆浆锅,还是有些许紧张的,特别对于那些一年或者几年才做一次豆腐的人来说,更紧张。这时如果孩子在旁边乱说乱动,肯定会引大人分神,容易点不好豆腐,把豆腐做砸,所以母亲点豆腐的时候,都是把我们支开,还不让我们在外面乱说话。
点的不老不嫩的豆腐脑,倒入一个铺着笼布的筛子里,然后折起四周的笼布,包住豆腐脑,找个盖顶把豆腐压实,就成豆腐了。
豆腐祭祖,切个方方的一块,泡点粉条染色,放棵绿叶菠菜,一盘仙菜就有了。豆腐还可以做很多菜,豆腐猪肉炖白菜,大肠炖豆腐,小葱拌豆腐,豆腐白菜素饺子,韭菜豆腐鸡蛋饺子,腌豆腐,晒豆腐干等等。小时候对豆腐渣的感情,甚至都超过了豆腐,因为油炒的豆腐渣太香了。锅内添猪大油,葱花炸锅,加入豆腐渣,加盐翻炒,炒得喷喷香,出锅。或者就锅拿个煎饼,掘起一铲子倒进煎饼里,包起来,热乎乎的、香喷喷的一个大煎饼卷,再加点芥菜疙瘩条,就更完美了。不过吃豆腐渣,要小心,不能狼吞虎咽。若吃得太快,一下子不注意,会被豆腐渣噎得翻白眼。
现在物质如此发达,社会分工如此细致,各家磨盘也成为历史了,自家用磨盘磨豆子做豆腐的年代,只能存在我们的记忆中了。那一锅母亲做的浓香的浸染了旧时光的豆腐,也只能在梦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