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七月夜走无想山

        几天大雨,手机上说好的雷阵雨,结果一连几天雨没有停,而且特别大,晚饭时分终于停了。空气里全部是潮湿的味道,天空也透出一点淡淡的亮光。         然而七月的天气在大雨过后,总觉得有些诡异,好像哪里不对,又说不上来。一查,哦,原来是农历的七月,鬼节七月半要到了。
        走进无想山的老山门,就想起来是鬼节,心里自然有些忌讳。虽然我是一个无神论者,走在两边和压在头顶浓荫的树下,高大的山门像个大牌坊,立在山的入口处的浓阴里,就像鬼门关,心里还是咯噔一下。走进山门就像走进一座古墓。
        再抬头向上看,天竟然不知道何时暗了下来。向两边环顾,树在一场大雨过后,显得有些古怪。全部斜着向路的中间挤压过来,根根枝桠好像一群魔爪向我伸刺过来,我汗毛直竖。为了坚信自己的无神论,我还是硬着头皮进无想山走一圈!
        为了给自己壮胆,打开手机QQ音乐,从九儿到红军阿哥慢慢走,从深海到黄河大合唱,从黄土高坡到义勇军进行曲。让这些雄壮的歌曲伴着,也许能给我力量,给我壮胆。
      进山是一段上坡,两边的树向中间伸着,树杆和树枝瘦骨嶙峋,就像一个濒临死亡的老人伸出那只已经完全干巴的胳臂,向我索取什么。我低着头使劲地走着,几天没走,有些气喘,当然不是因为恐惧。
         手机里江满凤那凄楚的歌声从我手里飘出,随风一直向两旁的树林扩散,不知道有没有谁和我一起在动情地听着,山神、动物和有灵性的树木。
       大约一里许,拐了两个弯,到了一个天桥,此时天色已经有些昏然。高高的天桥架在头顶,透过那高耸的桥洞,山的那边显出一个半弧形的昏暗的天来。天桥上面是东西向的一条防火通道,桥高大约有两丈余。桥面有一个破洞,上面的水从那只洞里哗哗地往下流,水落到地面炸得到处都是,凭空给这段山坡的制高点一个神秘的泄口。
        过了天桥,开始是一个长长的下坡。天色更加阴暗。路的左边是一个高坡,树根裸露在外面,张牙舞爪。大水的冲洗,根爪从黄土里面是伸出来,盘在那里像蛇、像蚘、像怪物。右手是一个山洼,各种藤蔓牵牵扯扯,从这棵树攀到那棵树,有的树枝完全被藤蔓包裹。一阵风吹来,藤蔓巴掌大的叶子哗哗啦啦地响起来,像为自己的胜利狂呼。我知道那是小人得志后的狂呼,那倒下的枯枝就是他们的杰作。下面峡谷传来咕咚咕咚的水流灌进洞穴的巨大轰鸣声。
        大约二里多的路程,到了谷底。山的两边是从山坡上奔腾而下的山溪,哗哗地唱着,直冲而下。他们群聚结伴而去,一路喧嚣,赶去参加属于他们的宴会。七月半快到了,也许是参加某个鬼魂节日的盛会吧。
         天逐渐暗下来。前后没有一个人,在谷底的某处,一个路口斜对着山上,那是一个小道,直通树林深处,道口有一些不知道什么人丢弃的一堆破旧衣服,给人阴森森的感觉。有人说这条小道是狼道,也有人说是鬼道,那衣服呢,也许是准备鬼节的礼物吧,我不自主地想。
        山上突然不知道哪里来的一阵大风,树叶一阵阵晃动,呼呼的风声中似有某个东西,从面前一窜而过。我不禁打了一个寒颤,我把手机音量放到最大,此时正好在播放黄河大合唱,我挺 了挺胸给自己壮胆。
        正在这时,一道光柱由远及近,从无想寺方向而来。大灯异常地亮,刺得我睁不开眼,车灯前是两道利剑刺破前方的雾霭,也像两只喇叭罩住前方。看到灯光,心里觉得有些踏实,也觉得温暖。车子到面前,突然慢了下来,还关了灯。
      车子到了面前嗄然而至,车窗摇下来,里面探出一只戴着围巾,一只将整个脸都盖住的大口罩的人,眼睛全是白的,有些吓人。我立住,等他过去。突然他说话了:“喂,无想寺!”我没有听出是男是女,声音有些含糊,就像从遥远的某个空旷的山洞或房间里传来。我还没有来得及回答“就是你来的那个地方”,他指了指后面无想寺,车窗立即又关上。车子的灯全部熄了,车子快速在黑暗中开走了,竟然悄无声息。
        我立愣地原地,始终没有想明白是怎么回事,明明从无想寺来,还在问无想寺,而且只问不等回答又匆匆的离去。此时一切静悄悄地,山上传来了“喔——喔——”哀鸣,不知道是什么动物或幽灵发出的,我毫发直竖。
       再向前约200米,左手一块隐隐约约的不大水面,水面离路约数3余丈。水面淡淡生烟,树叶掩映,混混然,不太分明。在淡淡的天色下,水面像有东西在动,我不自主地立在原地定睛辨识。那水没有一点声响,只有那似人非人的东西在水中好像是洗漱。水并不深,大约只在那或许是人的半腰,从他身边荡开的圈圈水纹向四周漾开。岸对面“呦——”的一声,不知什么鸟飞起来。那似人的东西,一下消失在水里,悄无声息,周围一片寂静。波纹也瞬间消失,平静的水面只有薄薄烟雾,不甚分明,像没有发生事情一样。
       我赶紧加快步子向前走,刚刚走出200米,正好一个三叉路口。我大约记得向左是新无想寺,向右是无想寺水库。往哪里走呢。
        突然我想,刚刚那辆车子不是问无想寺吗,他们怎么向相反方向去了呢。那人如此打扮,会不会是某个幽灵,问又不问,打扮又如此怪异。我决定向右,不去无想寺方向。
        我加快了脚下的步子。
        向右拐五十米,右手路边有一个亭子,我向前走了几步,仔细看看,亭内立着一碑,约一人高,上面写着“千禧龙亭”,上面着满青苔,色彩幽暗,像个墓碑。正准备离开,一个旋风从碑前陡然生起,碑前的残叶旋转着从我面前打着璇子迅速跑开。
       再往前五十米,到另一个拐弯处,突然从前面传来一阵嘻笑声,似有似无。我倾耳细听,好像又消失了一般。左面是一片平整地,一片整齐的有碗口粗细的松树,静谧阴森。再细细观察,右手的树林深处,一幢别墅露出一角。声音大约从那里发出的,我赶紧往前走,想尽快离开。只听到啪的一声,松树林里一根大约是枯枝断裂,落在地上,吓得我浑身的汗猛地一炸。约50米,又听到有嘈杂的热闹声,另一栋别墅在路边出现,一条用鹅卵石铺就的小道通往栋别墅的走廊。别墅不甚分明,但已经破败不堪,窗子年久失修,已经成了一个大洞,像一只大口对着我在笑。台阶上是一些破旧的用具和一个席梦思歪在墙上。
        声音依然大约从那里传出。
         正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一个电瓶车从西面的水库方向过来。车上一个人用一只围巾围着整个脸,天尽管已经有些暗,但一副大墨镜遮住大半个脸,头上一顶凉帽篷遮住。到我面前,车子停下,怔怔地盯着我。我等着他说话,结果他没说话,只说:你!一声之后,车子又走了。我有些懵。回头想再看那辆车子,等我回头看时,电瓶车已经没了踪影。
         此时,手机里放着“潜伏”主题曲《深海》,雄浑刚劲,充满了阳刚,我的全身也激动起来。听母亲活着的时候说,走路心里害怕时,可以将头发向上操一下,让人的火焰高些。我赶紧将头发向后抹了几下,踏着《深海》乐曲的节奏继续向前。此时,左手一片大水域出现在眼前,映着天空,亮晃晃的,这就是无想水库。
       汽车陆续的经过几辆,那是匆匆赶路的什么人。在这深山里,经过的人或车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人,神,鬼或仙真真假假,都匆匆忙忙,必须要在七月半之前把节过了。记得老人说,农历七月的晚上最好不要出门,不小心,就碰到鬼神。扬州人,一到七月,做生意的人,在门口放一盆水。买东西的把钱放到水里,鬼钱是纸钱,不沉底。据说鬼装成人,买东西,付的是纸钱,他走了之后,给你的钱都成了纸。所以扬州人防止收到纸钱,就用这个办法。
         我拎着心往前走,不自主地左右看。鬼节,这个词不断地从头脑中跳出来。大约又走了300米,突然在右手的不远山坡上,几点光忽明忽暗,闪烁不定。天空云彩开始有些散开,光亮似乎明了一些,我一直不肯定光是水的反射,还是有灯光在闪。我前面一条小路斜着通往山上,是一条用沙石铺就的小路。沿着小路向上,原来是一处黄色的建筑,依然是隐隐约约。原来那是一个庙宇,我壮了壮胆,沿着小道向上走了约30多米,果然是一座庙宇。
        大约三间房屋,墙面是庙宇的经典色黄色,上面有“穆皇庙”三个字。门口是一些丢弃的建筑木料和生活用具。门开着,里面没有人,一只点燃的蜡烛在山风的吹拂中摇曳不定,各种柱子、帏帘在摇曳不定的光中,不断地变幻着形状,蜡烛随时就会熄灭。我没有敢进去。还是下来,继续向水库方向前进。
        终于,前面就是水库,断桥就在眼前,有个人在夜泳。只有一辆汽车停在路边,那人湿漉漉地站在水边,脸看不清。手里还抓了一只好像黄色的气囊,听喜欢经常来游泳的人说,那个叫“跟屁虫”,总算看到人了,我松了一口气。
       正在这时,那人噗咚一声,跳下水去,好久没有出水。我吓得赶紧往回跑,离岸远远的。好久水中央似乎冒出一个头,依然不分明。我四周看看,那些停车休息的水泥墩子,一个个整整齐齐的蹲在那里,像一个个人。奇怪,今天怎么没有人游泳呢,平时怎么那么多人呢。
       赶紧回家!此时,路灯一个个亮起来,在窄窄的山道上,浓密的树荫里,就像鬼火,或明或暗。到家时,已经全身湿透。妻正在看电视,看到我回来,她说:去哪里了,也不说一下,走,走走去,一天没有动了。我说,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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