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习医生倒计时 | No.38 愿你被这个世界温柔相待

和老师们的合影-乱入的C位

实习医生倒计时第38周：愿你被这个世界温柔相待

愿你被这个世界温柔相待，即使生命总以刻薄荒芜相欺。

周日的夜晚

正因为儿科特殊的工作节奏，我才有机会在医院体验繁忙的周末，经历实习以来最艰难的一个夜班（虽然我知道未来的夜班会更加艰难）。

我是在写完上周推送后无意浏览到170床的病史，才知道他已经不再采取任何治疗措施。

说得残酷些，他在这里只是在等待一个注定的结局。

我并不知道他父母签署放弃治疗同意书的时候，会是怎样的心情。

只能从主任交班时的一句“他们家终于想开了啊！”隐隐觉察不容易。

通知父母来医院的时候，孩子的心电图已经直线，心音听诊还能隐约感觉心脏无力的搏动。

面对老师的询问，我也不知道那所谓的心脏跳动是不是自己希望他还活着的错觉，我只能回答不确定。

母亲想见孩子一面，我看着护士擦拭身体，将崭新的连体衣、帽子、包被都给孩子穿上，护士嘴里还叨念着“愿你下辈子投个好胎，无病无灾……”

像古老的咒语，像忘川河的摆渡。

小脸因为失去血色而苍白，却显得更可爱，让人怜惜。小眼闭着像睡着似的，在包被中安静熟睡。

“母亲要看到这样，真的会哭死……”护士拾掇后顺嘴说了句。

后来，孩子父亲也担心妻子承受不了，最后也没让见最后一面。

或许很残酷，但是他们所应该做：便是从中撤身，忘记一切，向前看，继续生活，一如签字时候的果决。

NICU是个不近人情的地方，不会因为个人的意愿就会有奇迹。

有的早产儿是简单的谜团，一眼就能看到底，看到病情的根源，熬过最初的呼吸困难，就顺利出去。

可有的却是看不到底的谜团，医生越探究，挖掘出病情就越多，甚至会让医生束手无策。

170床是后者，从最初的呼吸困难，到后来的肺部感染，肝功能受损，间质性肺病等等，尤其是间质性肺病，几乎无解。

有时候我也困惑，为什么一个刚出生的娃会带着这么多的病痛？

对于170床而言，删号重新开始或许是眼下最合适的选择。

让他活着对他也许是件更残忍的事情。

送走170床后，没有时间暗自悲伤，因为新来的患儿占据着剩余的精力和时间。

从周日夜晚9点到周一清晨7点，NICU收一对早产气促的双胞胎，；一个胎粪吸入综合征；一个新生儿呼吸窘迫，一个咳血怀疑肺出血以及两个从外科转入的先天畸形患儿。

忙忙碌碌的一夜，我没有坚持到最后，凌晨两点多便回值班室，两位老师一宿未睡，奋斗到了天亮。

又一个周日

上周日是夜班，轮到这周日便是白班。

7点半到岗，老师嘱咐我说今天会比较忙，125床的家属昨日签了放弃治疗的同意书，今天孩子很有可能随时就过去。

125床是我夜班时候收治入院的，最初只是气促，呼吸困难。

早产新生儿常见的两个问题：一个吸得不好，另一个是吃得不好。

在他身上，两件事都发生了。

住院不久突发肠扭转送去外科急诊手术，从后来的手术记录中，可以想象腹腔被打开的情景：小肠扭转720度，小肠黑紫僵硬。

最终70公分的小肠切去了坏死的30公分。

术后的恢复不是很理想，后来的头颅CT提示颅内出血，一塌糊涂。家属思索再三，考虑预后最终决定放弃治疗。

又是一个周日，又一个天使决定回天堂。

即便七天前经历过，却也还难以接受，他还没有睁眼看看这个世界，留下另一个双胞胎哥哥，就先行离开。

不只是我一个人难受，我看到葛老师眼角的泪花。

曙光

如果NICU的色调是灰色的话，那么葛老师便是照破乌云的曙光。

我们实习生在儿童医院实习的模式，是一个带教老师搭配一个实习同学，就像以前师傅带徒弟的样子。

有的小伙伴会有自己的要求，比如希望哪天值夜班等等。而我从没有考虑过这些，一切随缘。

后来分配结束，问了前批同学各个老师的评价，我的带教老师得到前任的高度好评。

应了那句“无心插柳柳成荫”。

葛老师对于实习生呵护有加，而且本人也很努力。

最开始扎新生儿血气的时候，自己的技术不娴熟。觉得特别难，拇指大的脚掌既要完成血气，还有血常规。

某次采血的时候，血常规还算顺利，可是在采血气环节卡了壳，死活挤不出末梢血。自己也不敢再用劲，害怕新生儿骨折。

最尴尬的是，葛老师在血常规的时候过来问我需不需要帮忙，我当时还信誓旦旦地说“不用”，结果现在把自己尬在不上不下的地方。

最后实在没有办法，求助葛老师，葛老师没有嫌弃，很迅速地将血抽好，交给我去测量。

第一周由于实习夹杂着新生儿板块的培训，时间就被打乱得特别零碎。

某次夜班当天下午要上课。本来安排是上午去儿童医院，下午回瑞金上课，傍晚回儿童医院上夜班。

葛老师考虑户外高温以及来回路上的两小时，于是准许上午不用来儿童医院。

说实话，对于原先的安排，我也没有怨言，但老师的准许也让人喜出望外。如果没有为别人设身处地的着想，我想大多数人会选择忽略或漠视这安排。

在老师的身上，我看到了“学神”的影子。我本科室友，现在美国约翰霍普金斯大学读博士。

对于理论知识掌握得很扎实，特别好学。温声细语，从不发脾气，做事情踏实、认真、专注，有自己追求的目标，最终都会幸福。

最后也都提升动手实践能力以及表达能力。

多数的时候，是我们和老师说再见。

这次不一样，葛老师比我先出科。下周二，老师就要去老院PICU上班。

祝愿她在儿童事业一如既往保持最初实习的感情。

葛老师常常和同事说自己特别幸运，实习的同学都特别的优秀。

其实，人和人之间存在吸引力。根据吸引力法则，优秀的人会吸引周围优秀的人来到自己的身边。

其实葛老师才是那个最优秀的人。

无菌

在NICU生存，最基本的观念便是无菌。

你可以什么都不会，但是一定要有无菌的观念。

所有的新生儿包括早产儿，免疫系统都不完善。很多对于成年人无害的机会致病菌，对于新生儿来说都可能是一场灾难。

在NICU，能做的就是减少他们接触微生物的可能。

洗手在NICU被反复强调，无论是接触婴儿前还是接触后，都要洗手消毒。

我想起一个故事，虽不是发生在ICU，但却也关于无菌观念。

仁济医院有个老师是光头，就是没有头发的那种。

手术无菌中有一条是针对戴帽。为了避免头发等污染手术视野，所以要将头发绑好，并塞到手术帽中。

于是这个光头老师便说，“我没有头发，不存在头发污染手术视野的情况，是不是可以不用戴帽子。”

确实，这位老师的理由很有道理。确实没有必要。

但其他老师表示，为了不要给学生造成错误的印象，操作时还是佩戴手术帽。

后来，这个光头老师虽然没有头发，但是还是选择戴手术帽，虽然热了些。

我旁观很多人的操作，包括我自己。

绝大多数人操作都是符合无菌观念，但也有少部分人还欠缺。

首先我要承认在ICU不可能做到手术室的绝对无菌，只能尽力做到相对无菌。

上次见外科换药，虽说带着手套，但是期间接了电话而没有换手套。虽说肠道造瘘本就不是严格的无菌伤口，但总觉得不恰当。

还有医生没有戴手套操作，我稍微问了句“可以不戴手套换药嘛？”，可能老师被我问了不好意思，问七寸的无菌手套在哪？

可问题也来了，没有合适的无菌手套。

严格的无菌手套只有六寸，因为NICU基本上都是女医生。手小，不备有大号手套。

对于外科医生来说，NICU是陌生的环境。

相对局限的暖箱操作关键，器械摆放位置的不熟悉，便只能一切从简。

这或许是很多外科医生的想法。

但怎么说呢？

无菌观念其实是医生心中的一把尺。

实习期间，有带教老师指出，会羞愧。

当没有人监督的时候，当错误操作安然度过，还能有学徒式的慎独。

那才是医生素养的一部分。

无奈的我们

葛老师说最闹心的事是在自己值班的时候，家里的娃生病。

什么都做不了。

很多时候会很无奈，我们在为别人的健康奋斗，却在家人需要自己的时候缺席。

我曾问过“奶奶”，如果当天排了手术，但是自己的身体状况不好，比如重感冒，怎么办？

她给我的答案“还能怎么办，继续开呗”。

这或许是和学生时代最大的区别，我们可以由于各种原因选择翘课，但是再也不能随意翘班。

年少时的肆无忌惮，总有人替我们挡着。

而如今我们也要做好准备，为自己，为别人。

小结

我习惯在周末的最后去回顾这一周。

却发现那些某时某刻让自己义愤填膺，让自己激动，让自己难受的事情。

在今时今刻却很难让自己的心情产生波动。

这是幸事，也是憾事。

所有能在周末回想起来的，必然是深深触动自己内心的。

可一些瞬间却遗失在长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