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文 || 王利群:老街
老 街
文/王利群
老街是古城汉中历史悠久和独具特色的一条街道。
也许从战国秦惠文王置郡筑城起,或刘邦被封汉王以这方水土为根据地雄起时,可能就有这条街了。算来它已存在两千多年了。历经无数风云变幻而延续至今。曾有多少脚步从沧桑的老街走过,多少身影在此定格,又刻印下多少凝重的回眸……
相比阔气漂亮的大道,老街似有点灰头土脸。纤细的街身呈东西走向,宽约6米,长逾千米。一头通向市中心,另一末端紧邻本地的一所知名高校,途中还有许多幽静的巷子与它相连。
沿着青石路面的老街走,有种时空恍惚的错觉。南北两侧的房屋多为土木结构,内置扶梯,一般带有小阁楼。朝街一面皆为活动木门,漆成深红色,由一块块的长方形木板组成。早上开铺拆下木板,晚上打烊再装上门板。每隔三五间便有一个窄小的进出口,近看,是由邻里土墙之间自然形成的甬道。仅容一人通行,若两人迎面走来,则彼此需侧身方能通过。甬道里头有天井,稍宽。一般有四五家人。穿过天井再往深处,可能又会出现小院与几个住户。无言而沉重的门墩,老旧而古色古香的花格木窗凝固着光阴。随意摆放的木凳、竹椅、石墩似在静候客人。一两株果树立在墙边,花枝藤蔓慵懒倚靠。井台旁有人在压水,哗哗接进盆桶用来淘菜或洗衣。即便是陌生人,他们碰见也会主动和你搭讪,兴许聊上几句。
老街上的铺面都较小,一间挨一间,密密麻麻的,至少有数百间吧。虽没有商场的阵容豪华,也比不上超市的货物集中,但日常的生活用品,诸如锅碗瓢盆、油盐酱醋、烟酒茶药、鱼肉果蔬之类一应俱全。或许大街难寻的某些东西,比如针头线脑、蝇拍鼠夹、坛罐秤壶、种子调料,丧葬用的香蜡纸裱等在这里都能寻到。茶肆、发廊、浴池、小旅馆、小作坊众多。跳蚤地摊也不少。一些家电、钟表、自行车、摩托车的修理铺夹杂其间。弹棉花的、锵刀磨剪的、换窗纱玻璃的、收头发收破烂的人影穿梭着,高低错落的叫喊声此起彼伏。有事没事去老街逛逛,那真是心情舒畅,毫无拘束的。
各种各样的地方小吃是老街的一大特色。面皮凉粉、混沌饺子、锅贴油糕、醪糟包子、蒸馍烧饼、酱肉卤鸡散布其间。只要有口福,随便挑一间,进去点自己爱吃的,便可优哉游哉犒劳味蕾。我经常去的一家小饭馆,祖孙三代经营,已三十多年。老汉和儿子儿媳平日里操持忙乎,孙子抽空也来帮忙。用餐的大多是老主顾,来去热情地打着招呼。他们的大锅就支在门口,有面皮、菜豆腐、花生粥。菜豆腐块大白嫩,米烂汤浓,热气腾腾盛一碗。面皮热的、凉的,切宽、切细自选,吃着糯软爽口的面皮佐豆芽(也可配黄瓜、豇豆、菠菜),就着免费的泡菜、浆水菜,不够再来个炭火烤的核桃馍,那咥起来既巴实又攒劲。除了家常炒菜,他家的酥肉也不错,粉蒸肉才叫一绝。材料自制地道,调拌好装碗上大笼蒸熟,香味扑鼻,买者络绎。
他家隔壁是个做手工面的,主营扯面、拉面、梆梆面、炸酱面。面团提前和好醒着,客人吃时现擀现扯。夫妻俩皆能上手,男的扯起来双臂舒展如拉手风琴,面条在他手里或宽如拇指,或细如丝线。他媳妇擀面时细腰丰胸起伏波动,随着檊杖乒乓有声,逐渐变大的面片儿甩到案上噼啪作响。瞬间成形后,撮起距几步准确丢进锅里,沸水几滚,捞出加上臊子、排骨或牛肉。食客吃得吸溜吸溜,带劲极了。
坐在饭馆里,一边吃喝(可以来点店家泡的药酒)一边看街上的风景。南腔北调的人们喧嚷经过,认识的互相招招呼呼,时而有猫狗自甬道蹿出来,懒散地悠闲溜达。正值春季,梁上雏燕啁啾等待,一双燕子从翘起的屋檐下飞翔彺返。对面的老房顶上,鱼鳞似的灰瓦阴阳相合,参差交错。几支鲜艳的瓦松,在青苔黑泥覆盖的缝隙间生长,如玲珑塔,如出水莲,安静挺立于日光中。高耸的屋脊嵌着明晃晃的照妖镜,飞挑的檐角镇守着土窑烧制的瑞兽。忽见天井上空伸出数根绿枝,叶间缀满紫红的桑葚。另一侧看似破败的偏厦墙角探出一棵蓬勃的树冠来,掩映着黄澄澄的枇杷。门板开阖,脚步响动,随着串串笑语便有男女老少从里屋甬道走出。
近年,听说老街要改造,有人支持,也有人反对。老街是陈旧,设施落后,但古街古貌,别有风情。不过,在城市的发展中,已有拓宽的新路从老街穿过,延伸的新街与之平行。部分相邻区域正逐步进入拆迁重建,原本与老街相连的一些小巷也在开发中悄悄消失。老街主干虽在,但式微衰退,已渐渐失去了往昔的繁华与热闹。
站在老街与新街的交汇处,北面清真寺的圆形塔顶,南侧道观里的森森古柏,以及不远处巍峨的古汉台与清净的饮马池都沐浴在斑斓的晚霞里。回顾身旁,街首的一家百年药店已停业,至少几十年的土特产铺面、炒货店、裁缝店已关门待拆。斑驳门头上滋长的低矮树草,与旧墙残壁上依然葳蕤的爬山虎在微风中摇曳,自生自灭。暮色渐起,幽深的老街被周围的车水马龙,璀璨华灯包围着,显得孤独而沉默。
也许摩登繁华容易创造,但历史自然却很难复制。
从老街走过,深情一瞥,愿岁月静好。
(王利群,笔名王器、文若白,教师,文学硕士。有散文、诗歌、小说等作品百余篇见于报刊及网络媒体,崇尚平实而优雅的文艺与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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