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向未来的学习·读《学习的升级》
——读约翰·库奇《学习的升级》一书有感
我们分析和讨论教育的发展趋势和改革方向,需要明确教育现在所处的历史方位是怎样的。
(一)
袁振国曾在《文汇报》上发过一篇文章,题为“人工智能助推教育回归本源”,他将人类的教育划分为三个大的发展阶段,分别是个性化的精英教育、集体性的大众化教育和个性化的大众化教育。
个性化精英教育阶段,大体对应着工业革命以前、学校的班级授课制还没有开始实施的一个相当长的历史发展时期。在这个阶段,大多数的人没有受教育的机会,那些社会的精英、权贵阶层的孩子,往往通过私塾等方式进行个别化的教育。这种教育方式的优点是容易做到因材施教,但缺点是成本太高,如果要在全社会普及教育,需要的教师数量不可想象。
随着机器化大生产的逐渐普及,企业越来越需要具有一定的知识,掌握一些基本工作技能的员工,这对原来的个性化精英教育模式提出了挑战。社会的发展要求学校扩大规模,让更多的人接受基本的知识和技能;要求学校改变过去培养精英的教育理念和方法,用标准化的手段来培养工厂里的熟练工;要求学校把个性化的教育放在一边,着重提升整体的基础文化素养。在这样的实用主义的引导下,学校教育的目的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不再是为他们今后的人生做准备,而是要让孩子成为这个时代所需要的劳动力。于是,在20世纪初,人类的教育伴随着工业化大生产的步伐,进行了一次根本性的变革,走向了今天我们非常熟悉的集体性的大众教育阶段。
从那时到今天已经过去了100年,社会生活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人类已经从大工业时代进入了信息时代,你几乎可以在任何领域感受到信息技术对该领域的发展带来的巨大变化,航空航天、交通运输、医疗服务、法律援助、即时通讯、微信支付、摩拜单车、汽车导航、智能助手……但有一个领域在100年来基本上没有发生什么变化——这就是教育。学生们还是像工业革命时期那样,在一个班级里按照统一的课表、统一的教学内容、统一的时间来学习,甚至连吃饭和上厕所都要步调一致。尊重学生个性发展的口号现在倒是喊得比较多了,但说的和做的明显不是一回事,你从学校一刀切的管理模式和教学模式中就能深切地体会到。
约翰·库奇认为,教育领域之所以“滴水不进”,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虽然身处信息社会,但教育人所秉持的教育观念依然是工业时代的教育观念。学生已经是数字世界中成长起来的数字原住民,但教师依然在用一种过时的、非数字时代的语言,试图去教一代几乎完全使用数字化语言的人;教师已经不再是知识的唯一来源、甚至不再是主要的知识来源,但教学依然采用大一统的单向传输模式,教师还不明白真正的学习是一个需要积极参与的、社会性的互动过程,而不是被动观察;学生有各不相同的智能特点和发展可能,但学校却要让所有的人都走在同一条独木桥上,用同一把尺子来评判审核发展潜质迥异的学生。
另外,近些年来脑科学、对学习理论研究取得了很多新进展,有一些甚至颠覆了我们的传统认知。比如说大脑的可塑性,过去一直以为主要发生在婴幼儿和青少年时期,现在的研究表明,大脑并不是类似混凝土那样的结构,在浇注成型、凝固下来之后就不再改变了,大脑的可塑性贯穿人的一生。如果你经常借助大脑来处理某些事情,与之相关的脑回路就会得到加强;反之,则会逐渐弱化,甚至彻底萎缩。人在面对一件事情的时候,采取的处理方式不同,大脑所产生的联结方式也不一样。每个人大脑的联结方式都是不同的,都会以不同的方式、不同的速度去学习某些东西。采用标准化的教学方式最大的问题,就是没有考虑到学生大脑的可塑性,以及神经元联结的这种个性特征,这就是标准化教学效率低下、让很多学生倍感失败的压力的原因所在。
信息技术特别是人工智能的快速发展,脑科学的深入研究,正推动着教育走到了新的一次大变革的转折点上,袁振国先生所说的个性化的大众化教育将是未来教育的新景象,要实现这一变革,我们必须要转变学习的观念,明晰教育改革的方位,增强使命感和责任感。
(二)
约翰·库奇认为,个性化学习、先天后天的交互作用论、学习的最佳效应点是在未来的学习中特别需要抱持的三种学习观念。
个性化学习是教育历史上曾经使用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学习方式。这种学习方式要求一个老师所带的学生不能多,一般2~3人左右,如果一对一更好。在这样的情况下,教师能够非常仔细地观察每一个学生的学习状况,知道他的优点和问题所在,然后有针对性地为他设计学习的计划,让他按照自己擅长的学习节奏开展学习。
这样的学习方式之所以无法在当下的学校教育中推广,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消耗的资源太多、成本太高。现在还有很多地方的学校,正在做如何减少大班额的事情,要实现小班化的教学依然有漫长的路要走,更别提1:1或者1:2的师生比配置了。但人工智能和自适应学习技术的异军突起,为个性化学习的实现提供了可能。
自适应学习技术,自20世纪70年代就开始被大量研究,它是一种教育科技手段,通过自主提供适合每位学生的独立帮助,在现实中与学生产生实时互动。这种技术的研究主要体现在三个方面:一是自适应学习的内容,就是将相关的知识内容通过知识图谱等的研究进行数字化的分解和组合,然后推送给学生,并根据学生学习的不同情况,提供包括问题提示、学习材料等的及时反馈,通过搭建内容支架为学生提供更多的帮助。二是自适应学习的评估,通常应用在测试之中,工具系统可以根据学生做某一道试题的正确与否、所用时间等信息及时调整后面所推送的试题的难度,以便检测学生可以处理什么样的问题,他的学习水平处在什么位置上。三是自适应学习的序列,这可以与学生的综合素质评价报告建立关联。是在一段时间内(比如说高中三年)持续收集学生的各种学习表现数据,通过模型计算引擎对数据进行处理,然后对学生进行过程性的学习评价或预测性分析。
人的学习能力和发展水平究竟是取决于遗传这一先天因素还是后天的教养,一直是科学家争论不下的问题,这场争论持续了近百年。先天因素即天性,指在发展过程中每个个体在父母的精子和卵子结合的那一刻从父母那里遗传而来的特质、能力和局限性;所谓教养,则是指在发展过程中,个体在父母的精子和卵子结合之后所受到的所有环境影响,包括从母亲孕期营养到文化影响在内的所有影响。从上世纪二十年代开始,这两种相互对立的学习观点就开始了不止不休的争论,大家都在寻找相关的证据说明本方观念的正确性,同时批驳对方的观念。
现在看来,似乎真理并不在两极,而是在某个中间地带。从神经学的角度讲,出生时带着“优良”基因的主要好处是,它可能使人以某种特定的方式更快速地学习某些特定的事物。但是,如今我们更加清楚的是,我们做什么、如何做,以及我们跟什么样的人在一起等,这些因素都能改变我们大脑的构造以及遗传的智力水平。
喜欢的事情和自己擅长的事情通常不是一回事儿。比如说你喜欢唱歌,在公园里散步看到别人在那里唱歌,就会跟着哼几声;闲暇的时间会约几个朋友一起到KTV去吼上几嗓,不仅可以增加相互之间的有益,还有益于自身的健康。这是你的兴趣所在,你会发现,很多自己喜欢的事情,往往都在工作之外,比如养花、钓鱼、体育锻炼、唱歌、品茶……。
人做事情存在四种情况:喜欢且擅长的,喜欢但不擅长的,擅长但不喜欢的,不喜欢也不擅长的。如果一个人做的是自己既不喜欢也不擅长的事情,那是非常糟糕的,也永远不会做好,因为他打心眼里就不喜欢这样的工作。一个人如果做的是自己既喜欢又擅长的事情,那就找到了自己的最佳效应点,不仅可以将事情做的很有趣味,而且也容易出成效。
约翰·库奇在《学习的升级》一书中提出,重塑教育意味着帮助孩子发现最佳效应点,鼓励和培养他们对学习和自我决定发自内心的热爱,并相信他们可以成为任何想要成为的人,做成任何他们想要做的事。这将使孩子们更自信、更坚毅、更主动,并最终更善于学习。而找到最佳效应点的关键在于激发学生的内在动机。当人们受内在动机驱动时,学习的持续时间更长,对课题的理解更深入,也记得更清楚、更久。
(三)
约翰·库奇在《学习的升级》一书中,向读者描述了篝火、水源、洞穴、山顶等四种学习场景,也就是四种主要的学习空间,以及相对应的学习方式,很值得我们仔细品味。
营火,就是营地里的光火。在远古时期,夜幕降临后,部落的人们总会围坐在营火的周围,一起烤熟食物、分享故事。歌曲《听妈妈讲那过去的事情》唱到:“月亮在白莲花般的云朵里穿行,晚风吹来一阵阵快乐的歌声。我们坐在高高的谷堆旁边,听妈妈讲那过去的事情……”,你看,这就是一幅很典型的营火式学习的景象。小时候在家乡的麦场上,我和一群小伙伴围坐在成人的周围听故事的情景,至今还常萦绕心头。
营火式的学习空间,倡导的是一对多的学习,这也是我们最熟悉的学习方式。在教室里常见的教室在讲台上讲、学生坐在下面听的学习方式,就是这样的学习方式。现在流行的慕课、网上课堂、语音直播等多种形式的线上课程,基本上都是这样的学习模式。
如果你经常看动物世界,了解各种动物为了生存迁徙奔走的艰苦历程,就会对水源这样的场景印象深刻。连续的奔波劳累之后,大家聚集水源边,互相交流感情、沟通信息,这不仅仅是那些动物们最常做的事情,也是人类最擅长的。你看,在生存环境艰苦的过去,人类总是择水而居;在生活富足的今天,办公室的茶水间也是人们经常光顾的地方。在水源旁在有意或者无意的相聚,促成了相互之间的信息沟通和交流分享。
水源式的学习空间,倡导的是多对多的学习模式,强调的是思维的碰撞。英国文学家萧伯纳有一句很好地说明了这种学习的特点:“如果你有一个苹果,我也有一个苹果,交换一下,还是一个苹果;但如果你有一个思想,我也有一个思想,彼此相互交换一下,就会有两个甚至更多的思想。”在交流彼此的认知,让思维随机碰撞的过程中,往往能迸发出智慧的火花,让人怦然心动、豁然开朗。前面所讨论的关键能力中的团队合作,经常采用的就是这样的学习方式。现在经常举行的读书分享会、研究性学习小组的活动等,其主要的学习方式就是水源式学习。
谈起洞穴这个学习空间,我就想起了佛门弟子的打坐闭关。我曾经在一个寺庙里,看到一位几位虔诚的信徒不受外界干扰闭关修行的场景。当然,这里所说的洞穴,指的是僻静、不受人打扰的空间。它可以是相对独立的物理空间,比如自己的书房、像梭罗独居的瓦尔登湖的小屋等的自然空间;也可以是在公共空间中给自己找寻的一个独立思考的时空,如坐在图书馆的角落学习和思考、在咖啡馆里阅读和深思、在公园里一边思考一边独自散步、或者坐在操场台阶上的掩面沉思,等等。
洞穴式的学习空间,倡导的是独自反思和思考的学习方式。人从外界获取的各类信息,需要有一个梳理、归类、整合、融入自己认知体系的过程,这样的学习空间能让自己沉下心来,把知识转化成内在的理解,形成对事物的新认识。洞穴式的学习要想取得实效,关键在于平时要养成独立思考、自主学习的习惯,这样当自己有了可以自由支配的时空时,才能够很好地对这一时空加以利用,让所学的知识得以整合,让学习的意义得到升华。人对自己的认识和理解,也主要是通过对自己所做的事情的审视和反思逐步深化的。
爬过山的人们都有这样经验,看着面前的一座山,感觉并不是很高,想着要是攀爬上一定是很方便的事情。但当你真的付诸行动,就会发现爬上这座山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山峰似乎就在前面,可是攀登的过程总是峰回路转,让你感到距离山顶始终是遥遥无期的事情。自己根据所学的知识对事物所作的判断和推理,往往和现实生活是有一定的差异的,只有通过实践才能发现真知。陆游在《冬夜读书示子聿》一诗中说“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讲的就是这一道理。
山顶式的学习空间,倡导的是在实践中学习。尽管学习了许多有关游泳的知识,但如果不亲自下水去游,还是无法体会游泳的滋味的;尽管在驾校的交通法规等理论知识学习中取得了高分,但当第一次坐在驾驶座位上准备启动车辆时,依然会非常紧张,因为从来没有这样的实践经历。很多事情只有自己去实践了,才知道书本上所说的知识是怎么回事,才会让书本上的知识真正转化为自己的学习能力。实践中的学习有一个很重要的优势,就是它具有内置的反馈系统,会在你具体实践的过程中不断提供及时的反馈,包括那些正确的做法和所犯的错误,这可以让自己不断调整学习的策略和节奏,以便能够实现登顶。
上述的四个学习空间或者说学习场景,在学习的过程中均有其价值和意义,都是能够促进学生实现有效学习的学习方式。营火式的学习空间,是学生汲取知识的有效途径,一对多的学习方式在知识传授的角度看是非常经济实惠而且高效的。水源式的学习空间,重在促进学生的知识交流和讨论。尽管一个班级的学生的一门课程都由同一个教师授课,但由于学生大脑学习的机制和学生对学习环境的感受不一样,他们在课堂上所获得知识内容往往不完全一致,对某一知识的理解也会存在各种偏差。这样的互动交流可以让学生意识到自己此前没有关注的方面,获得学习中的顿悟。洞穴式的学习空间,强调的是独立思考和反思,重在让学生把所学知识转化为内在的理解。知识只有被学生真正理解了,才能够整合到学生已有的知识结构体系之中,提升学生的额认知能力。山顶式的学习空间,强调要通过实践来检验自己所学的知识是否真实有效,从而实现对知识的透彻理解。
在现实中,学校最经常给学生创设的是营火式的学习空间,水源式的学习空间在大多数的学校里基本没有。“水源”倡导的是相互合作的学习方式,包括在学习的过程中,开放性的作业的完成过程中,等等。但基础教育对学生的评价从来不采取类似于“水源”的评价,通过观察学生在合作学习的表现来对他们做出评判。在我们这个以考试为风向标的教育国度里,与评价无关的学习方式不被重视,也就可以理解了。洞穴式的学习空间在学校里虽然存在,但很少被教师纳入到教学设计之中有针对的加以引导,基本上处于放任自流的状态;山顶式的学习空间也基本没有,学生每天所做的都是从抽象到抽象、从试卷到练习的反复操练。丰富学习方式,就是要让这四种学习空间、四种学习方式能够常态化地出现在学生平时的学习过程中之中,学生能够根据学习的内容和自己的学习状况,灵活选择相匹配的学习方式,让学习达到最佳的状态。
书中还有很多有关学习的观点,以及人工智能与教育融合所带来的变革实践,限于篇幅,这里就不再赘述了。
《学习的升级》 [美]约翰·库奇、贾森·汤、栗浩洋/著 徐烨华/译 浙江人民出版社 2019.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