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代人有多爱茶?
当朝重臣写茶书的是宋代
当朝皇帝御笔写茶书
从茶品的判定到茶具的选用
无一不精,也是在宋代
因为爱点茶
直接导致最显茶色白的黒釉瓷
在宋代登上巅峰
甚至把点茶必备的茶具拟人化
都封官作注画图
写出第一本茶具专书
宋代茶风与如今大不相同
也一度被散泡法取代
但作为宋代文化的侧影
在审美多元化的今天
依然令人好奇与关注
▲赵丽颖、冯绍峰主演宋代背景古装剧《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中的点茶场景
饮茶之风兴于唐而盛于宋,宋时起民间就有了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的说法,品茗成为人们日常生活中必不可少的雅事。
北宋李覯(ɡòu)在其《盱(xū)江集‧富国策第十》中这样描述茶在宋代各阶层中的风靡程度,“君子小人靡不嗜也,富贵贫贱靡不用也”。
王安石更是说道,“夫茶之为民用,等于米盐,不可一日以无”。
在这样一种全民饮茶的社会氛围中,城镇茶肆林立,民间茶礼形成,点茶、斗茶盛行,茶宴茶会层出,茶诗茶词繁多......
茶学专著也较唐代有了进一步发展,茶书著述的时间几乎与两宋相始终。宋代流传至今并可考的茶书约二十余种。
到了南宋末年,甚至有人专门为茶具著书,名曰《茶具图赞》。《茶具图赞》是目前已知的第一本茶具专著(而且是带白描配图的),而以往的茶书,包括蔡襄的《茶录》、宋徽宗的《大观茶论》等,都是只将茶具作为一个章节来讲解。
此外,它还是一本茶具图谱,不仅系统介绍了宋代的主流茶具,还一一附上清晰的白描配图,使宋代点茶所需茶具的样式、功能都能流传后世,为后人研究宋代茶文化带来极大便利。
《茶具图赞》不仅图文并茂,还言语诙谐、妙趣横生,它按照点茶法步骤拟人化地依次介绍了十二种茶具,根据其材质、功用及特性,赋予其姓,加以官爵,命以名、字、号,配以赞语,并附以图,将其统称“十二先生”。“十二先生”的姓多是取自其材质, 官职则同其功用、形制谐音, 名、字、号也皆与自身形制、结构特征、功能用途相关联,是一场宋代茶事的生动演绎。
在《茶具图赞》中,茶具不再是供人驱使的、只有使用价值的器具,而是被拟人化,引经据典封官立传,被赋予了高尚的情操和品德,变成了性格各异、灵魂有趣又各司其职的“十二先生”。官职:韦鸿胪(“韦”、“苇”谐音,意为材质是竹。“鸿胪”是执掌礼仪的官员,与“烘炉”谐音)赞曰:祝融司夏,万物焦烁,火炎昆岗,玉石俱焚,尔无与焉。乃若不使山谷之英堕于涂炭,子与有力矣。上卿之号,颇著微称。大意:因为有了竹焙笼,玉石俱焚等火灾,就和茶没什么关系了。“祝融”是火神,“山谷之英”指茶饼,能让茶饼免于“涂炭”,焙笼有功,所以列为上卿(即鸿胪),名副其实。官职:木待制(“木”表明材质是木头,“待制”原为典守文物的官职,此处“待制”取捣碎茶饼以待之后用茶碾、罗筛进一步处理之意)字:忘机(木臼中空,“无心”所以“忘机”。且“忘机”谐音“望齑”。在茶臼中捣茶饼令其碎成齑粉,故称“望齑”。)号:隔竹居人(典出柳宗元诗句“日午独觉无馀声,山童隔竹敲茶臼”,且与十二先生之首、竹制的“韦鸿胪”相呼应。)赞曰:上应列宿,万民以济,禀性刚直,摧折强梗,使随方逐圆之徒,不能保其身,善则善矣,然非佐以法曹、资之枢密,亦莫能成厥功。大意:以木为臼,禀性刚直,能摧毁坚硬的东西,把方的茶砖、圆的茶饼都捣碎。不过使用木臼,只能粗加工。还须以茶碾(法曹)、罗筛(枢密)等工具配合,才能获得更精细的茶末。注:“金法曹”是十二先生中唯一一个名、字、号都有两个的茶具。原因是茶碾分为碾槽、碾轮两个部分,所以名字号有两套,分别对应碾槽、碾轮。官职:金法曹(“金”指材料为金属,法曹是司法官吏,此处取“曹”“槽”谐音,因茶碾底座必有凹槽)名:研古、轹古(“研古”取研磨之意,“轹”意为车轮碾过)字:元锴、仲铿(元锴的“元”指碾槽是碾轮的兄长,“锴”是精铁的意思,和金法曹的“金”一样指材质;“仲”与“元”对应,指碾轮辈分次于碾槽,“铿”是拟声词,模拟碾茶时,碾轮在碾槽中滚动时的声音)号:雍之旧民、和琴先生(“雍之旧民”可能指碾槽中间凹而侧边高;“和琴先生”则是指碾茶时会产生铿铿之声,类似鼓瑟,琴瑟和鸣)赞曰:柔亦不茹,刚亦不吐,圆机运用,一皆有法,使强梗者不得殊轨乱辙,岂不韪欤。大意:“柔亦不茹,刚亦不吐”意思是,茶碾对软硬不同的碎茶都能接受,一视同仁,也隐含法曹秉正的司法者性格。“圆机运用,一皆有法,使强梗者不得殊轨乱辙”意思是以合适的碾槽为轨道,碾轮可以在槽中顺利滚动,碎茶也不会乱跑。官职:石转运(“石”表示茶磨的材质是石头;“转运”即“转运使”,地方行政长官之意,蔡襄就曾任福建路转运使,此处“转运”字面意义也与茶磨的运转方式契合)号:香屋隐君(石磨状似石屋,磨出香茶,故号“香屋隐君”)赞曰:抱坚质,怀直心,啖嚅英华,周行不怠,斡摘山之利,操漕权之重,循环自常,不舍正而适他,虽没齿无怨言。大意:茶磨以石制成,质地坚硬,且有笔直的中轴。磨碎茶叶,不停运转,虽负茶之重利重权,却循环不怠,轨道不偏,即使磨盘的齿槽都被磨平也毫无怨言。末句典出《论语》“夺伯氏骈邑三百,饭疏食,没齿无怨言”。
官职:胡员外(姓“胡”指水瓢材质是葫芦;“员外”原意指正式编制之外的增补郎官,全称“员外郎”,此处取“员”、“圆”谐音之意,因为葫芦瓢外形很圆)名:惟一(典出《论语》中孔子对颜回的赞许:“贤哉,回也!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优,回也不改其乐。”一箪一瓢,有安贫乐道的儒者之风,所以作者给瓢取名“惟一”)字:宗许(“宗许”意为用瓢的祖宗可追溯到上古时期的贤者许由。东汉蔡邕所作《琴操.箕山操》中写到,别人看到许由喝水没东西盛,就送了个瓢给他,他喝完后就给挂在了树上。此后“许由瓢”就成了隐士孤标傲世的典故。)号:贮月仙翁(语出北宋苏轼《汲江煎茶》“大瓢贮月归春瓮,小杓分江入夜瓶”。赞曰:周旋中规而不逾其闲,动静有常而性苦其卓,郁结之患悉能破之,虽中无所有而外能研究,其精微不足以望圆机之士。大意:葫芦瓢用来舀水,动静冷热都能运用自如,或可用于临时研磨小块碎茶。
官职:罗枢密(姓“罗”,指筛网的材料是罗绢;“枢密”即枢密使,为全国最高军事长官,既谐音“疏密”,又暗喻罗筛有严选把关的重要作用)号:思隐寮长(“思隐”的“思”谐音罗绢的原料是“丝”)赞曰:几事不密则害成,今高者抑之,下者扬之,使精粗不致于混淆,人其难诸!奈何矜细行而事喧哗,惜之。大意:本段赞语典出《易经》,意思是罗筛做的是细密的事,能让精茶末和粗茶末免于混淆,不过上下晃动就有点动静太大了。官职:宗从事(姓“宗”指茶刷以棕毛制成;“从事”是辅助州郡长官的职位,管琐碎杂事,在意思上与茶刷的功能相合,发音上“事”与“拭”同音)实物:茶帚、茶刷(作用:将碾出、筛出的茶末,拂扫收集起来)字:不遗(字“不遗”,指用茶刷扫茶末,可以做到没有遗漏)赞曰:孔门高弟,当洒扫应对事之末者,亦所不弃,又况能萃其既散、拾其已遗,运寸毫而使边尘不飞,功亦善哉。大意:本段赞语典出《论语》,所以说“孔门高弟”。意思是用棕制茶刷收集茶末,能够无所遗漏,且不会扬起尘埃。
官职:漆雕秘阁(复姓“漆雕”,指盏托以剔犀工艺制成;“秘阁”原指藏书之地,宋时有直秘阁官制,“阁”、“搁”同音,以秘阁称盏托,暗喻把茶盏搁在盏托上这个动作)字:易持(指其“盏托”的真实身份,起便于端持之用)赞曰:危而不持,颠而不扶,则吾斯之未能信。以其弭执热之患,无坳堂之覆,故宜辅以宝文,而亲近君子。大意:“危而不持,颠而不扶,则吾斯之未能信”语出《论语》。点茶需要将茶盏预热,是会烫手的,有茶托才能用于持危,使之不颠。“以其弭执热之患,无坳堂之覆”典出《庄子·逍遥游》,意思是用盏托端着茶盏不怕烫,不会将茶盏打翻。“故宜辅以宝文,而亲近君子”意为盏托是兔毫盏的绝佳辅助器具,用来给君子托举就饮,是极好的。
《茶具图赞》并未直接说茶盏产地。但一图胜千言,书中配图,一看就是建窑兔毫盏。而相对应的名、字、号、赞,也悉数指向建窑兔毫盏。官职:陶宝文(姓“陶”,指茶盏材质为陶瓷。宝文,文谐音“纹”,指建盏有兔毫纹,也指宋代宝文阁。宋代皇室所建某阁,一般为皇室收藏书籍和皇帝御笔之所)名:去越(陆羽《茶经》说茶盏以越窑青瓷为上,宋代则从越窑青瓷变成了建窑黑瓷;舍越窑而取建窑,故名“去越”)号:兔园上客(喻蔡襄、宋徽宗等权贵推崇的上等茶盏为建窑兔毫盏)赞曰:出河滨而无苦窳(yǔ,粗劣),经纬之象,刚柔之理,炳其绷中,虚己待物,不饰外貌,位高秘阁,宜无愧焉。大意:建窑兔毫盏出自河滨,但不粗劣,文理分明,内含《易经》中的阴阳之调,经纬之变,大巧若拙,拙中见秀。宝文阁学士既然通晓天文地理,更应虚怀若谷,不吝浮名,以德服人,才有资格位置高于秘阁(漆雕秘阁,指盏托),被皇帝,也就是茶客所倚重。
官职:汤提点(“汤提点”即汤瓶,故姓“汤”;提点乃宋代武官提举检点的略称,提瓶点茶,故爵以“提点”)
赞语:养浩然之气, 发沸腾之声, 以执中之能, 辅成汤之德, 斟酌宾主间, 功迈仲叔圉, 然未免外烁之忧, 复有内热之患, 奈何?
大意:“养浩然之气”出自《孟子》,仲叔圉指孔文子(孔圉),孔子曾赞其“敏而好学,不耻下问”(《论语》)。
汤煮沸时发出水蒸气与沸腾声,水温恰到好处,方能点出好茶。迎宾待客时,可令宾主尽欢。虽外受火燃,内有沸水,但却是汤瓶之用。
官职:竺副帅(茶筅截竹为之,竺、竹同音,故以竹为姓;茶筅配合汤瓶、茶盏点茶,用于击拂,故称副帅)字:希点(茶筅用于在茶盏内击拂,调制茶汤,故名“善调”,字“希点”)号:雪涛公子(点好的茶汤雪白,在茶盏内似乳雾汹涌,如雪涛)
赞语:首阳饿夫, 毅谏于兵沸之时, 方金鼎扬汤, 能探其沸者几稀!子之清节, 独以身试, 非临难不顾者畴见尔。
大意:“首阳饿夫”出自伯夷、叔齐耻于武王以武力伐殷,义不食周粟而饿死在首阳山的典故。“子之清节”,亦是指伯夷,在《孟子·万章(上)》中曾以“圣之清者”赞美伯夷。借茶筅直接入沸水点茶,成就上品茶汤,就像副帅立志如圣之清者伯夷,在主帅举兵时,能抗颜直谏,置个人生死余度外。
官职:司职方(茶巾以丝或纱织成,丝、司同音,故以司为姓;“职方”源于《周礼》之官,宋代尚书省所属四司之一)名:成式(因其功用在于擦拭茶具,式、拭同音,故名“成式”)赞语:互乡童子, 圣人犹且与其进, 况端方质素, 经纬有理, 终身涅而不缁者, 此孔子之所以与洁也。“互乡童子,圣人犹且与其进”出自《论语·述而》,“涅而不缁”出自《论语·阳货》。二者皆形容人力求上进与洁身自好。茶巾整齐洁净,方正朴素。就像句子做人正直质朴,做事有条有理,终身洁身自好。
无论是《茶具图赞》本身的存在,还是它记载的内容、叙述的方式,都从各方面证明宋人对点茶的执着与热情。可惜当时的条件依然有限,白描的手法还是不够立体全面,点茶的具体步骤,还需要结合更多文献与考古资料讨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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