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边的世界,世界在身边。第145,元代水闸遗址二
《营造法式》的“卷輂水窗”条接下来是:
方上并二横砌石涩一重,涩上随岸顺砌并二厢壁板,铺垒令与岸平(如骑河者,每段用熟铁鼓卯二枚,仍以锡灌。如并三以上厢壁板者,每二层铺铁叶一重)。
《营造法式》,卷輂水窗
“方上并二横砌石涩一重”,底石铺好后,在靠近河岸处,似乎要横向砌一层石段,作为墙体的底座,石段上做一层涩。博物馆复原的现场没有这一层石段,可能是个失误。
龙华寺大殿黄色边墙下,蓝色部分类似于石段
护河岸的石墙直接砌在底石上,不合理
“涩上随岸顺砌并二厢壁板,铺垒令与岸平”。顺着河岸砌两排并列的厢壁板,最上面铺垒层与水岸齐平。
(如骑河者,每段用熟铁鼓卯二枚,仍以锡灌。如并三以上厢壁板者,每二层铺铁叶一重)。一般来说,水闸不太可能骑河,但如果有这样的设计,挡墙一定要加固,因为从闸石转给闸柱的压力都会加到挡墙上。
于水窗当心,平铺石地面一重;于上下出入水处,侧砌线道三重,其前密钉擗石桩二路。
《营造法式》,卷輂水窗
在水窗正中间,平铺一层地面石;在出水与入水的两侧砌三重线道,前面密布二路擗石桩,以减缓水流对闸墙的冲击。因为河道需要通航,这些擗石桩的高度不会高出地面石多少,不然会伤害船底,不知道这有没有标准?
垒墙之制:高广随间。每墙高四尺,则厚一尺。每高一尺,其上斜收六分(每面斜收向上各三分)。
《营造法式》,垒墙
金刚墙之外,还需要砌一道砖墙,以支撑金刚墙受到的水流冲击。按照《营造法式》,墙高厚比应当为4:1,而且需要向上斜收。
此水闸遗址的砖墙可以看出向上斜收的砌法,宽度在1~1.35米,则原来的墙高应当在5.4米,而现在金刚墙的残高仅1.3~2.1米。当这个水闸被废弃后,大量的砖、石被挪作他用,很大可能是附近的居民出手的,这很常见。
为保证金刚墙和砖墙的强度,在砖墙之外用荒石和着三合土再砌一道支撑墙,荒石指的是加工石条、石板、石桩留下的边角料,可谓物尽其用。
根据史料推测,这座元代水闸是泰定元年(1324年)由任仁发主持修筑。任仁发《元史》失传,不过“河渠志.吴淞江”条提到他参与主持疏浚吴淞江之事:
至泰定元年十月十九日,右丞相旭迈杰等奏:“江浙省言,吴淞江等处河道壅塞,宜为疏涤,仍立闸以节水势。计用四万余人,今岁十二月为始,至正月终,六十日可毕,用二万余人,二年可毕。其丁夫于旁郡诸色户内均差,依练湖例,给佣直粮食,行省、行台、廉访司并有司官同提调。臣等议,此事官民两便,宜从其请。若丁夫有余,止令一年毕。命脱欢答剌罕诸臣同提调,专委左丞朵儿只班及前都水任少监董役。”得旨,移文行省,准拟疏治。江浙省下各路发夫入役,至二年闰正月四日工毕。 《元史》,吴淞江条
吴淞江立闸疏浚工程,从十二月开工,到第二年的闰正月四日完工,利用冬季枯水季节,顺应天时,而此时为农闲,也便以征发丁夫,称得上“官民两便”。
任仁发,先祖为邳县人,后徙居松江府上海县青龙镇,其家族墓地在今重固镇北二公里处。青龙镇是两宋时期东南一巨镇,海陆贸易的交汇点,南宋绍兴二年,曾一度将两浙市舶司从临安府迁至华亭县。任仁发从小生长的地方距离吴淞江不远,出仕后经营水利,应该得益于此。
任仁发为省部级高官,其家族墓地绝对不是这个规模,现在放个文保点,也就是个意思
八十年后,另一位部级官员前来治理吴淞江。他叫夏原吉,于明成祖永乐元年(1403年)以户部尚书衔,来治理浙西水灾,主要就是治理吴淞江。
夏原吉在《苏松水利疏》中分析了当时本区的水道形势,认为治水关键是疏浚下游河道,使洪水畅流入海。但以往泄水干道吴淞江已严重淤塞,从吴江长桥至夏驾浦一百二十余里的上游段虽可通水,但多有浅狭之处;而自夏驾浦至上海县南跄浦口的一百三十余里则已是“茭芦丛生、已成平陆”。
夏原吉认为,重新使吴淞江通畅,工费浩大,不如上段着重疏浚东北入江的刘家港和白茆港,下段着重疏浚直通南跄口的范家浜。夏原吉的治理,后来被称为“掣淞入浏”与“掣淞入浦”,影响了上海一带的河道分布,也深深影响了上海后面五百年的历史走向,以及整个中国近二百年的历史走向。
不过,此处的要点是,从任仁发疏浚治理吴淞江的1325年,到夏原吉再次治理吴淞江水系的1403年,仅间隔了78年,吴淞江流经今天昆山和上海的河道竟然“已成平陆”。任仁发主持建筑的如此出色的一座水闸(据说一共是六座),夏原吉看到了吗?我想是没有,不然夏尚书应该会留下一些感慨。
2001年,在施工过程中发现这个遗址时,水闸底石板的高度距离地面7米多。这么大的深度,可能无法简单用河道淤塞来解释,这应该与地面沉降、地质灾害有关,但关于这方面的资料几乎没有。博物馆前言中,“志丹苑水闸遗址正是元代上海及江南地区经济发达的一个缩影”,似乎说不过去。
志丹苑元代水闸遗址,现在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