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来胜：兵团纪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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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来胜：兵团纪事（下）
——赴黑龙江五十周年小记
作者：陈来胜
连队生活
“双层通铺累攀登，一道砖墙热气烘。”南北两个上下通铺，中间一道火墙。
“寒风破壁冰连铺，弱火微温雪堵门。”炉子不热，宿舍寒冷。
“炉火停熄四壁霜，枕凉被冷顶冰窗。”炉火熄灭后，温度骤降，窗户结冰，冷气吸头，只好戴上皮帽子睡觉。
“旷野萧疏风雪骤，中宵火灭被头凉。”如果半夜火炉熄灭，屋里骤然冰冷。
“炉火衰微壁挂霜，蜷缩被里畏起床。”天寒屋冷，四壁挂霜，舍不得出被窝。
“大铺挨头并盖眠，炉红映枕悄聊天。”同床夜话，亲密无间的友谊。
“半宿胶鞋底烤糊，黎明四壁冷飕飕。”头半宿屋里热乎乎，后半宿脸盆水结冰，毛巾硬邦邦。
“静夜围炉续碎煤，风吹牖外雪霏霏。”夜黑如磐，雪片扑窗，围炉闲谈。
“云沉野旷寒风紧，袖手缩肩瑟瑟行。”野旷天低，风如刀割，手脸冻僵。
“风透僵衣双腿冷，雪扑眉宇挂白霜。”天冷时，呼出的热气糊住口罩，在脑门儿挂霜。
“谁怜女性风霜苦，慈母遥遥不便说。”那时苦寒之地的苦，有心理上的和生理上的，生理上的痛苦，女性甚于男性。在当时那个社会阶段，男女一式，女性并未得到额外的顾惜，因此，她们付出了更大的牺牲。
“柞树枝桠围栅栏，隔墙私语耳边听。”男女厕所围墙用树枝编成，缝隙大，不隔音，即使压低嗓子说话，隔墙还是听得一清二楚。
“脚踩枝条摇晃晃，寒风掠过冷冰冰。”粪坑上的踏板也是用枝条绑成的，蹲上去颤颤悠悠，如履薄冰，时间不长，就像冷冻厂的猪肉一样，屁股已冻僵。冬天如厕，俨如上刑。
“病卧床头生寂寞，遥闻洼地吼牛声。”病后休息，难得清静，吃上几口飘有油星的病号饭，也是难得的享受。
“伏枕依微听马叫，酣然入梦到天明。”晚上，远处传来拖拉机隆隆声和马的嘶鸣声，知道战友又在鏖战田间。
“疲乏夜半和衣睡，梦醒东墙照日头。”下夜班后疲累入梦，一觉天白。
“赶上歇工忙换洗，翻书闲侃暂轻松。”歇一天工，得一日轻松。
“闲时最爱丹青妙，尽绘铺天厚雪白。”有战友喜好丹青，描画白雪皑皑的世界最为乐事。
“皓月清宵平野静，边隅默祷贺除夕。”除夕到，祝亲人平安顺遂。
“初时不会艰难意，手把工资意气高。”没有艰苦的心理准备，初领工资，觉得自食其力了，很是兴奋自豪。
“八月农田豆荚鼓，烹食毛豆溢清香。”煮毛豆是上海人的专利。
“面对清汤难下箸，羸牛冻死见荤腥。”三月不知肉味，赶上一次土豆烧牛肉，香味扑鼻。
“海带粉条难下咽，长期缺菜夜盲生。”患上夜盲，走在雪地上眼睛流泪、睁不开。
“北安城里闲游逛，照相吃喝美一回。”到兵团后，都要结伴去北安照一张相，转一转。
“结伴搭车逛北安，风急雪密夜深还。”逛北安，误了火车，深夜搭车往还。
“炉边炙烤馒头片，辣酱咸鱼土豆汤。”烤馒头抹上从家里捎来的辣酱，就着咸鱼，喝着汤，美感无法言表。
“焦黄馒头鲜牛奶，漫看窗外雪正急。”窗外飞雪如蓬，围炉烤馒头热牛奶，享受一时。
“四季经常吃土豆，清汤寡水少荤腥。”常吃土豆、圆白菜，赶上有牛冻死了，能吃上土豆烧牛肉。
“菜汤土豆不留克，包子馒头碴子粥。”饭菜简单，但敞开吃，干完活，风卷残云，抚肚推盘。
“绵松馒头插成串，不到吃撑不罢休。”经历过60年代饥饿，十六啷当岁，吃饭不限量，一顿吃几个馒头不在话下。
“黑面粘牙黄豆涩，浑身无力患夜盲。”有一时期，为支援某团，每天吃黄豆、山药豆和粘牙的黑面。
“经年少嗅荤腥味，夜盗鸡鹅解嘴馋。”伙食寡淡，偷鸡解馋。
“昨日疲乏方入梦，哨音惊醒速集合。”紧急拉练，战备不懈。
“信号腾空辉夜色，夜间军演哨音急。”军事演习，紧张急促。
“操练集合天未曙，半分懵懂半清明。”睡眼朦胧地冲出宿舍，集合操练。
“开会学习抓动向，轮读报纸紧绷弦。”开会学习念报纸，政治思想不放松。
“一打三反运动急，人人谨慎避嫌疑。”运动来临，噤口不言。
“忆苦思甜情绪惨，菜糠团子屏气吃。”在忆苦思甜大会上，拿着又黑又粘、半生不熟的糠菜饼（气味冲鼻），难以下咽。为了思想“升华”，强咽下去。
“忆苦思甜神色惨，回屋嚼咀奶油糖。”有人开完忆苦会，回屋吃奶糖。
“寒风冷月野萧萧，惧怕狼嚎点火烧。”黑夜，旷野，狼嚎，点火驱逐，留下深刻印象。
“寒风呼啸夜中行，隐隐狼嚎后背冰。”夜闻狼嚎，毛骨悚然。
“送饭马车没停稳，满筐包子已抓空。”刚锄到地头，送饭车就到了，众人蜂拥而上，拍拍手上的脏土，捧着包子狼吞虎咽，香美至极。
“人拉车子扬肥料，马卧田边晒太阳。”大会战，为了不让马累着，人拉马车，马儿悠然而卧。
“斜月清辉泻地寒，爬犁运草路边眠。”夜晚拖拉机挂着大爬犁拉豆秸，装好豆秸，三人躺在上面返回。开出很远，司机发现爬犁不见了。找到爬犁时看到三人在豆秸上面还在安然酣睡（多亏附近无狼）。
“收工擦澡雾蒙蒙，满地湿滑五味蒸。”傍晚回宿舍脱光擦身，十分惬意，地上湿滑，屋内充满人体和化学的混合味道。
“火墙列队烘鞋袜，偶有棉鞋烤坏时。”火墙上烤鞋袜，臭气熏天，穿时温暖干燥，但是也有火墙过热，胶鞋烤糊的时候。
“柴火拾来烧火炕，烧糊炕褥抱膝愁。”连部那排房子都砌有火炕，火炕烧过头，炕褥烧糊，半宿无眠。
“偶遇闲时瞧好友，谈天说地兴致高。”碰上休息，去别的连找同学去玩。（连队之间距离6里地）
“同学相见欢愉久，回到连中月半斜。”去别的连找同学玩，赶回连队已经半夜时分。
“斜阳暮色围操场，虎跃龙腾抢进球。”傍晚，宿舍前的篮球场上，两队打篮球，你争我抢，生气勃勃。一些男知青盥洗完毕，换上整齐衣服，靠在墙边看着场上的篮球，却不时瞄着附近的女知青。
“一缕柔情心内驻，遥窥场内运球人。”正是青春洋溢、春心萌动时。
“入夜难得闲卧铺，聆听四野寂无声。”夜静，心闲。
“一心进步无缘分，负气回城办转插。”有人一心进步不得，无奈回城。——“谁怜女性风霜苦，慈母遥遥不便说。”那时苦寒之地的苦，有心理上的和生理上的，生理上的痛苦，女性甚于男性。在当时那个社会阶段，男女一式，女性并未得到额外的顾惜，因此，她们付出了更大的牺牲。
“柞树枝桠围栅栏，隔墙私语耳边听。”男女厕所围墙用树枝编成，缝隙大，不隔音，即使压低嗓子说话，隔墙还是听得一清二楚。
“脚踩枝条摇晃晃，寒风掠过冷冰冰。”粪坑上的踏板也是用枝条绑成的，蹲上去颤颤悠悠，如履薄冰，时间不长，就像冷冻厂的猪肉一样，屁股已冻僵。冬天如厕，俨如上刑。
“病卧床头生寂寞，遥闻洼地吼牛声。”病后休息，难得清静，吃上几口飘有油星的病号饭，也是难得的享受。
“伏枕依微听马叫，酣然入梦到天明。”晚上，远处传来拖拉机隆隆声和马的嘶鸣声，知道战友又在鏖战田间。
“疲乏夜半和衣睡，梦醒东墙照日头。”下夜班后疲累入梦，一觉天白。
“赶上歇工忙换洗，翻书闲侃暂轻松。”歇一天工，得一日轻松。
“闲时最爱丹青妙，尽绘铺天厚雪白。”有战友喜好丹青，描画白雪皑皑的世界最为乐事。
“皓月清宵平野静，边隅默祷贺除夕。”除夕到，祝亲人平安顺遂。
“初时不会艰难意，手把工资意气高。”没有艰苦的心理准备，初领工资，觉得自食其力了，很是兴奋自豪。
“八月农田豆荚鼓，烹食毛豆溢清香。”煮毛豆是上海人的专利。
“面对清汤难下箸，羸牛冻死见荤腥。”三月不知肉味，赶上一次土豆烧牛肉，香味扑鼻。
“海带粉条难下咽，长期缺菜夜盲生。”患上夜盲，走在雪地上眼睛流泪、睁不开。
“北安城里闲游逛，照相吃喝美一回。”到兵团后，都要结伴去北安照一张相，转一转。
“结伴搭车逛北安，风急雪密夜深还。”逛北安，误了火车，深夜搭车往还。
“炉边炙烤馒头片，辣酱咸鱼土豆汤。”烤馒头抹上从家里捎来的辣酱，就着咸鱼，喝着汤，美感无法言表。
“焦黄馒头鲜牛奶，漫看窗外雪正急。”窗外飞雪如蓬，围炉烤馒头热牛奶，享受一时。
“四季经常吃土豆，清汤寡水少荤腥。”常吃土豆、圆白菜，赶上有牛冻死了，能吃上土豆烧牛肉。
“菜汤土豆不留克，包子馒头碴子粥。”饭菜简单，但敞开吃，干完活，风卷残云，抚肚推盘。
“绵松馒头插成串，不到吃撑不罢休。”经历过60年代饥饿，十六啷当岁，吃饭不限量，一顿吃几个馒头不在话下。
“黑面粘牙黄豆涩，浑身无力患夜盲。”有一时期，为支援某团，每天吃黄豆、山药豆和粘牙的黑面。
“经年少嗅荤腥味，夜盗鸡鹅解嘴馋。”伙食寡淡，偷鸡解馋。
“昨日疲乏方入梦，哨音惊醒速集合。”紧急拉练，战备不懈。
“信号腾空辉夜色，夜间军演哨音急。”军事演习，紧张急促。
“操练集合天未曙，半分懵懂半清明。”睡眼朦胧地冲出宿舍，集合操练。
“开会学习抓动向，轮读报纸紧绷弦。”开会学习念报纸，政治思想不放松。
“一打三反运动急，人人谨慎避嫌疑。”运动来临，噤口不言。
“忆苦思甜情绪惨，菜糠团子屏气吃。”在忆苦思甜大会上，拿着又黑又粘、半生不熟的糠菜饼（气味冲鼻），难以下咽。为了思想“升华”，强咽下去。
“忆苦思甜神色惨，回屋嚼咀奶油糖。”有人开完忆苦会，回屋吃奶糖。
“寒风冷月野萧萧，惧怕狼嚎点火烧。”黑夜，旷野，狼嚎，点火驱逐，留下深刻印象。
“寒风呼啸夜中行，隐隐狼嚎后背冰。”夜闻狼嚎，毛骨悚然。
“送饭马车没停稳，满筐包子已抓空。”刚锄到地头，送饭车就到了，众人蜂拥而上，拍拍手上的脏土，捧着包子狼吞虎咽，香美至极。
“人拉车子扬肥料，马卧田边晒太阳。”大会战，为了不让马累着，人拉马车，马儿悠然而卧。
“斜月清辉泻地寒，爬犁运草路边眠。”夜晚拖拉机挂着大爬犁拉豆秸，装好豆秸，三人躺在上面返回。开出很远，司机发现爬犁不见了。找到爬犁时看到三人在豆秸上面还在安然酣睡（多亏附近无狼）。
“收工擦澡雾蒙蒙，满地湿滑五味蒸。”傍晚回宿舍脱光擦身，十分惬意，地上湿滑，屋内充满人体和化学的混合味道。
“火墙列队烘鞋袜，偶有棉鞋烤坏时。”火墙上烤鞋袜，臭气熏天，穿时温暖干燥，但是也有火墙过热，胶鞋烤糊的时候。
“柴火拾来烧火炕，烧糊炕褥抱膝愁。”连部那排房子都砌有火炕，火炕烧过头，炕褥烧糊，半宿无眠。
“偶遇闲时瞧好友，谈天说地兴致高。”碰上休息，去别的连找同学去玩。（连队之间距离6里地）
“同学相见欢愉久，回到连中月半斜。”去别的连找同学玩，赶回连队已经半夜时分。
“斜阳暮色围操场，虎跃龙腾抢进球。”傍晚，宿舍前的篮球场上，两队打篮球，你争我抢，生气勃勃。一些男知青盥洗完毕，换上整齐衣服，靠在墙边看着场上的篮球，却不时瞄着附近的女知青。
“一缕柔情心内驻，遥窥场内运球人。”正是青春洋溢、春心萌动时。
“入夜难得闲卧铺，聆听四野寂无声。”夜静，心闲。
“一心进步无缘分，负气回城办转插。”有人一心进步不得，无奈回城。
“入党参军两无缘，全因成份惹人嫌。”家庭成份拖累进步。
“出身五类受牵连，想到前途便惘然。”出身不好，影响进步。
“夜听五义凝声息，未久鼾声若滚雷。”夜晚听战友说评书讲故事，听着听着酣然睡去。
“静夜凉窗灯色暗，拥衾呵手看《牛虻》。”那时看书的感觉似乎比现在好上许多，如饮琼浆。
“困惑迷茫谁与解，唯将心曲向书剖。”无人可与诉说，展书排解困惑。
“麦场卸车歇未久，忽闻上学雨声中。”突然听闻获准上学的消息，雨声听似音乐，声若环佩。
“棉衣皮帽御寒风，不辨身圆是女生。”天冷衣厚，若是从后面看，难辨男女。
“烟色翻毛鹿皮靴，暖和不及棉胶鞋。”女知青好美，寒冬腊月非要穿鹿皮鞋，只顾臭美了，两脚冻得冰核似的。
“大头鞋里穿毛袜，皮帽围巾厚大衣。”为了御寒，套上一件又一件。
“缓启妙唇歌喉婉，清音明净本天然。”文艺汇演，天籁之声令人惊叹。
“食堂席地观歌舞，呵手搓颊兴趣浓。”难得看节目，赶上宣传队来演出，观看时瑟瑟发冷也心甘。
“汲水轱辘'富士山’，心惊胆战仰头翻。”水房井口结冰似山，战战兢兢，腰弓腿颤，还是经常人仰马翻。
“东北井深三十米，弓腰摇罐重千斤。”东北井深三四十米，打水摇罐，重似壮士推举杠铃。
“偶逢休息游团部，雪路光滑小腿绷。”走着去团部，路上积雪压硬，光滑如镜，稍不小心，就会仰面摔倒。说到“小腿绷”，兵团知青都娴熟地掌握了在溜滑的冰雪路上行走的技巧。
“漠河烟叶势头凶，倚壁轻吸似裂胸。”仿照老职工的手法，撕一块纸，卷上漠河烟，抿上唾沫洇湿，卷紧，背倚墙壁，点着，缓吸一口，如炮弹撞胸，咳嗽不止，涕泗横流。
“割麦地头寻榛子，满唇青绿顶花环。”女知青在地头灌丛中寻找榛子，嘴里嚼着榛子，头上戴着五色花环，自美自乐。
“黄豆芳香飘四野，焦煳玉米胜菠萝。”在豆地干活时，地上挖一个坑，铲半簸箕豆子，点燃豆秸，顷刻即熟，大快朵颐，尔后竞相排气不已。吃玉米也方便，将玉米塞进拖拉机排烟管里，突突爆响，浓烟滚滚，取出后，通体焦黑，吃得满嘴漆黑，活脱脱张飞下世。
“田间休息钻麦垛，天地之间一小屋。”中间休息时，钻入方方正正的麦秆儿垛，尽管扎的慌，然而在属于自己的空间里能有片刻的安宁，也是难得的安逸。
“神情严峻面黧黑，黾勉无私夜半归。”老连长面色黧黑，整日神情严肃，没有分心照顾病妻幼子（可能绝大部分知青没有去过老连长的家，家徒四壁，凌乱不堪，谁看了都会心酸），为连队日夜操劳。
“吹气刮毛摘下水，杀猪备货过春节。”杀猪是个技术活，跟着老职工学习。
“年夜全排包饺子，歪歪扭扭不成形。”过年包饺子，大小脸盆装面装馅，全不讲究了。大家齐动手，吃着各种形状的饺子，其乐陶陶。
“流光弹指除夕到，共置年餐兴致高。”除夕共餐，热闹一番。
“面片吃出机油味，偶含异味刺鼻'香’。”面片汤中有时带有切面机的机油味道，一次还带有香皂味儿（据说放在灶台边的香皂滑落锅中）。
“冻梨香馥裹冰碴，叫我如何不想它。”冻梨，一口咬下去，牙齿冰冷，没齿难忘。
“天冷啃吃冻柿子，冰碴彻齿嘴唇沾。”不是铁齿铜牙，胜似铁齿铜牙，冰碴雪块都不怕。
“最爱连中小卖部，橘桃罐头蜜汁甜。”病中吃上桃罐头，一番享受。
“弥天风雪急拉练，散带松包拐腿追。”集合拉练，慌慌张张，衣冠不整，背带散乱。
“围脖散落砂石路，呵手缩肩踉跄追。”拉练急行军看，跟不上队伍，气喘吁吁。
“十月偷得几日闲，匆匆告假把家还。”农事稍闲，赶紧请假探亲。
“回家暂买站台票，混进车中站到家。”买不到车票，混上车，没座站着。
“一见亲人先哽咽，不知苦楚从何说。”见到亲人，悲喜交加。
“获假回家喜笑喧，归期临近转心酸。”回家欣喜，离家神色僝僽。
“一似脱缰夺门去，假期结束不思归。”准假后归心似箭，假期短暂，转眼又是离别，不由惆怅。
“欲看家人难准假，祈兄代我报平安。”战友回家探亲，请代我看望。
“回连捎带花生酱，战友围拥一抢光。”探亲归来，美食共享。
“落叶纷纷秋意重，同学返队带寒衣。”同学探亲归来，穿上家里捎来的毛衣、小棉袄，心里热乎乎的。
“蹦跳塔头寻野趣，悠悠颤颤感新奇。”茫茫洼地，成片塔头水下根连根，用劲踩一下，水浮脚面，四周草皮整体颤动，令人兴奋的刺激，潜伏危险的游戏。
“月夜偷瓜蹑步行，抱回倭瓜气难平。”入夜，去地里偷西瓜，不知哪个小子憋坏，一声“有贼”，惊得几个“时迁”心慌，抱起瓜来就跑。回到宿舍，有人一看，自己竟然摘了个倭瓜。
“轻狂自大好逞蛮，一语不合即挥拳。”年轻人扎堆儿的地方，谁也不服谁，时常打架，轻则红肿，重则流血，青春期的躁动。
“年轻不谙人间事，鲁莽刚直意气真。”年轻时行事莽撞。
“娇柔不裹大拉毛，两耳通红起大包。”有的女知青好美，围个薄围脖在户外干活，两耳冻肿，起大泡，宛如鸽子蛋。
“本地职工大裤裆，斜瞥'鸡腿儿’臊得慌。”当时上海知青翘屁股的鸡腿儿裤可是别具一格，本地职工家属看了，啧啧称奇。
“农活羡慕老职工，自怨无能做不成。”老职工手巧，干活样样通。
“听闻父母皆摘帽，累累愁云顿扫开。”父母解放，心中顿时敞亮。
“几次上学都落选，天时人事两难猜。”一些干得好的知青，却没能上大学，殊为可惜。
“每日相逢都不语，转身有似不相识。”那时候存在一种约定俗成的怪现象，男女之间很少说话，即使中学一个班的也如此，此种现象不知如何解释。
情意初生
“双眸明澈似清潭，眉黛轻颦若剪弯。”心中若是生情，视若西施，打扮美，不打扮亦美，即使粗服乱头，也不掩明艳。
“一缕柔情难启齿，分明有意两相知。”心中有情，却羞涩难言，中国式的内敛。
“清眸微睇无言语，心意七分似透明。”初恋的最妙处即是那分明又未分明的状态。
“寂寞荒原孤寂日，一泓秋水照过来。”正当寂寞时，柔情润心田。
“月下林边常缱绻，全因寂寞慰孤单。”只因寂寞，早早谈起恋爱。
“久未缠绵相对坐，一时兴奋两无言。”久未觌面，相见忘言。
“脉脉含情不自支，天寒地坼似春时。”搞“地下恋情”的，为避人耳目，都去驾驶舱、麦场、仓库、小树林等地约会，虽处寒冬，宛如暖春。
“寒风扑面月光寥，瑟瑟缠绵兴致高。”爱情不惧严寒，为寒冬点缀了暖色。
“初约树下人羞涩，侧看银盘浅靥红。”心如怀兔，月下瞄去越发秀美。
“难忘眉头心上，永盟地久天长。”爱情的盟誓都越不出时间空间，然而时间空间也处于流变之中。
“月下真诚发誓愿，相依到老不分离。”盟誓相守。
“几人真个是知音，今世唯他懂我心。”爱情培养执着。
“共处涸辙相煦沫，相依寒苦度艰难。”热恋的男女，在苦寒之地相依相助。
“有意无缘成缱绻，单思入梦泪潸然。”尽管用情甚深，无奈对方无意，垂泪而已。
“本不将心安北地，缘何费力耗缠绵。”有心者不做长留兵团的打算，因此不愿在那里谈恋爱。
“恼恨翻身牵另手，枉将心意为他抛。”恋人转眼间跟别人好了，心头怅怅。
“从来恋爱易痴情，过后方知溺梦中。”一些热恋者未必最后都能走到一起。
“冻雪寒风飒飒，凝情泪眼无言。”痴男怨女，分分合合，古来如此，未有变易。
“绝情最是伤心刃，从此分开各返城。”分手无念，各寻回程。
“强不回头忍泪湿，自今分手两相思。”办成转插不易，谁先办成谁先走，凄戚别过。
“临别未语先垂泪，落照茫茫旷野空。”执手泪别，斜阳的余晖正从树杪下落。
“三年一并经风雪，不忍分别调六师。”服从调动，挥手泪别。
“回城各有高明术，悯惜鸳鸯两处飞。”返城各显神通，一些情侣劳燕分飞，也有由此分手的。
“返城无奈痛分别，相视无言渐哽噎。”病退回城，忍痛分别。
“别后荒村谁共语，一钩寒月照孤身。”心上人离开，顿感孤孑萧索。
星散云飞
“沐雪披风同受苦，临岐无语各西东。”一同吃苦的战友，纷纷离开连队，各奔东西。
“各人恰似深秋叶，霜落东西南北飞。”轰轰烈烈一场，尔后走向四面八方。
“迢迢千里同插队，怎奈回城不同归。”同来不同回，各走各路，各奔前程。
“风华一样同稼穑，各向天渊命不同。”走出兵团后，命运分野各异。
“多年友谊杯中酒，不问何年再遇合。”战友离开连队，把酒话别。
“临别把酒心伤感，且共龙山醉夕阳。”分别在即，酒中话情谊。
“枝枯野净起秋风，又送同学返京城。”送走战友，内心惆怅。
“临别无限伤心泪，此去难知再见时。”各地知青辐辏一方，尔后或参军，或转插，或上学，或返城，星散四方，各奔前程。
“流水有情吟不断，秋风萧瑟伴人愁。”孤寂，只闻风声，无人共语，凄然不乐。
“没有后门干瞪眼，苦无关系徒嗟呀。”看人家纷纷弄来病退证明离开连队，自己却没有关系可走，办不来证明，手握空拳，叹息不已。
“人散舍空无月影，曾经喧闹火炉红。”曾经喧闹的宿舍，人影全无。
“战友纷纷星散去，孤独彻夜任灯明。”孤独难耐，满屋灯火通明，以慰寂寞。
“床边空荡一身孤，暗夜沉沉望月钩。”热闹转为孤寂，被沉寂吞噬。
“同学各自回城去，独有银钩伴我眠。”孤寂难眠。
“一铺空空鸡作伴，灯黑火灭鼠为邻。”一铺9人，四个通铺36人，曾几何时，好不热闹。如今却人走铺空，形影相吊，只有钻进来的鸡来作伴了。
返城之后
“笃志追求成梦境，还京顿觉不适应。”志意未展，返城之后觉得熟悉的城市变得陌生了。
“抖落泥尘回旧巷，心中困惑感生疏。”再回城，感觉自己与城市不谐了。
“同赴兵团十六岁，各回城里觅新生。”一块儿去东北，先后返城，各选各的生活。
“病退回京满腹忧，久无分配乱心头。”等待分配的日子里，心中煎熬。
“年少时光忙稼穑，成年无业腻家中。”刚回城时，在家腻着的那段时间不堪回首。
“八年插队归无计，病退回京就业难。”好不容易弄个病退回京，却不得分配，心急如焚。
“去梓十年经风雨，还家无业待安排。”回城之后，等待分配工作。
“十载归来逢变动，重拾志意再拼搏。”大拨儿回城后，赶上社会变革，从头再来。
旧忆茫茫
“我是北京东北人，时常思念白桦林。”白桦树，浓浓的记忆。
“回首兵团艰苦日，风割雪冻尽遭逢。”在兵团那段日子，什么苦都吃过了。
“走遍中西近百城，心头最重少年情。”兵团记忆使人挂怀。
“黑河分手无音信，久忆床头战友情。”铺挨铺，头挨头，战友情深。
“生平聚散如云状，往事茫茫似梦中。”人生就是时聚时散。
“往事前尘轻似梦，无边意绪碎如丝。”往事如烟，思绪漫漫。
“食堂宿舍依依在，舍后杂花绚丽开。”多年后回连队，看到食堂、宿舍还在，宿舍后面花草青青，心动落泪。
“往昔芳草含浥露，今成萧艾瑟秋风。”三十年后回访连队，当年景物已衰飒破败，心境凄寒。
“昔日喧阗球场地，而今寂静草离离。”宿舍前面的操场，集合、操练的地方，傍晚打篮球时，男女围观，十分热闹。而今人去地空，一片荒芜，引人感伤惆怅。
“再访当年歌啸地，惟留破壁打油诗。”当年在麦场扛麻袋，休息时高歌长啸，畅快胸臆。再访旧地，麦场已废用，其中仓库还在，破败的墙壁上还残留当年涂写的歪诗，感慨系之。
“别有伤心还旧地，触怀往事惋斯人。”回访旧地，忆起斯人斯事，不由感物伤怀。
“回首当年情惘惘，屋斜井圮饭堂空。”青涩的初恋，景物寂然，怃然神伤。
“茅屋水井还依故，宿舍知青去渺然。”当年知青辐辏一地，生气勃然，如今人去屋空，寂静萧然。
“离别数载伤心地，风物依然叹过驹。”往昔因为议论大批老干部被整，受到小会批、大会斗，名声扫地。如今旧地重游，看到宿舍和食堂大厅，感慨万千，也叹光阴流逝迅速。
把手相问
“意气风发赴东北，如今老来鬓成丝！”当年豆蔻年华，转身鬓发已苍。
“回城四散无消息，待到重逢已白头。”回城很少联系，再见面时已鬓发萧萧。
“相逢无复多询问，握手凝眸已了然。”相恋已成过去，从你眸中，知你一切都好。
“相逢互问身体好，快乐平安是厚福。”保持健康，幸福绵长。
“同学聚会偶相问，那岁曾经缱绻深。”当年一往情深，如今各安静好。
“曾记旧时羞涩样，不识今日黛眉妆。”当年那清纯娇美的女孩儿，多年后，眼影浓抹，认不出了。
“银丝无改风仪旧，脆语依然戛玉声。”虽然上了岁数，凤仪依旧，语若敲冰。
“气概轩昂都不见，空余瘦骨撑单衣。”聚会相逢，岁月风尘已抹掉了年青时的神采风华。
“老迈精神犹抖擞，相逢战友话头多。”年老聚会健谈。
“多年未见难识认，问姓依稀辨旧容。”岁月飞逝，容貌轮廓依旧。
“旋腰转舞回纤影，放嗓高歌绕柱梁。”轻盈起舞，放喉歌唱，欢乐一堂。
“故人相见心情好，战友聊天展笑颜。”战友相见，异常欣喜。
“每逢荒友相逢日，把手长谈兴致高。”荒友聚会，意兴勃勃，能不益寿？
“难得聚首不思归，且注醇醪入酒杯。”聚会高兴，乐不思家。
“战友相逢心境好，闲聊往日乐开怀。”多载未见，相逢不易，心情好，举杯畅饮。
“连干数盏呼斟酒，意态狂如少年时。”老夫聊发少年狂，且占一时年少春光。
“微醺把酒歪头乐，自满孙儿好聪明。”心满意足。
“岁月催人换白头，童心乐趣亦风流。”尽管白头，童心依旧。
往事如梦
“青年往事皆如梦，老忆流年几断魂。”往事如梦，思之如浸，上年纪人好回忆。
“少小离家怀理想，归来谁与解惑疑。”一些知青初去兵团时都怀揣理想、梦想。
“雪冻风割八九载，爱情事业两无成。”既无一技之长，也无佳人陪伴，倍感失落。
“壮志无酬无可问，回说往事只伤怀。”走时踌躇满志，回城灰头土脸，无意忆旧。
“一代知青怀壮志，几人固守在边疆？”昂扬而去，败兴而归。
“命运从来难探问，无须执意较输赢。”命运莫测，不公正不平等之事有许多，不必介怀，只管努力。
“远走他乡音信少，荒山野地各蹉跎。”在一胡同，又同在一学校，却离开城市，奔赴异地。
“同车千里同插队，聚散多年各不同。”有混得好的，有混得不好的，有品性依然如故的，也有变得让你不认识的，在这变动不居的世上，本属正常。
“夜半风声昔日事，纷然如雨注心头。”年老觉少，常思往事。
“白头忆到二龙山，往事浮升泪潸然！”回忆兵团人和事，心头波动。
“儿时憧憬多绚烂，年老雄图付笑谈。”儿时感性，老年理性。
“当日天真不在意，少年任性老来悲。”年轻不懂事，错过机缘，老来侘傺。
“少年分手没留意，年老相逢总动情。”老年人容易触动感情。
“别有愁来无处会，不关情意也伤心。”多愁善感是老人。
“当年气盛蔑常规，老忆青春唤不回。”年轻时不愿循规蹈矩，上了年纪方有所悟。
“岁月峥嵘八九载，儿孙不解往时难。”一代有一代之生活与欢愁。
“正当花季忙农事，白发苍颜叹逝川。”年轻时勤于稼穑，年老感叹岁月流逝。
“花季年华回不去，匆匆岁月似流星。”时光飞逝，不可挽回。
“以往光阴成碎片，事如春梦了无痕。”时间久远，许多事都已淡忘。
“酒阑人散春光去，世事更迭万物新。”事成过往，万象更新。
“少年抖尽风云气，白发心闲淡世争。”少年力拼，人老心闲。
“少年努力前程事，老却名利欲望心。”少年一意开创前途，鬓点清霜时，淡泊名利。
“少年闯荡轻离散，老迈居家念旧交。”少轻离合，老重聚会，居家无事，时常想起故交。
“从来天意浑难会，岁到耆年尚惘然。”几次机会错失，人事？天意？谁能勘破？
“过眼光阴难再伴，前欢尽散杳无回。”欢愉已过，长久相伴的是平淡。
“时常以为青春在，怕看灰丝明镜中。”人老心不老。
“世事纷披多感慨，赋闲老叟不闲心。”人老心不老，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经心。
战友离世
“英魂自有青松伴，战友从今隔死生。”年轻生命留在黑土地上。
“衰年战友纷寥落，往昔真情久驻怀。”战友离去，情谊永存。
“小巷髫年清历历，沧桑朽骨已成空。”儿时生活情景宛如昨日，只是人与事皆已成往。
“伫立陵园凭吊久，夕阳人杳阒无声。”故人飘去，四顾凄然。
“多年故旧轮凋谢，人老心怀淡似秋。”故旧一个个走了，凄恻悲凉之余，内心平静，淡然处之。
“我辈不合伤往事，更将余勇唱新声。”走出伤感的最好途径就是积极继续新的生活。
作者介绍：
陈来胜，北京人，1969年赴黑龙江插队，1974年被推荐入辽宁大学上学，1977年毕业后就职于出版社做编辑工作，主要负责审读政治、哲学、文史方面的书稿。退休后继续为出版社审读书稿至今。
业余时间分别在人民出版社、商务印书馆、世界知识出版社、辽宁人民出版社、文化艺术出版社、团结出版社、华夏出版社主编、校订、翻译、共同翻译三十余部著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