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谢诵读者:荷韵姓葳名蕤◎ 朱成玉草木繁盛,人间喧嚣。我愿藏身于草木,更名换姓。改成什么呢?一个大男人,叫什么才不容易被认出来呢?葳蕤吧!从此,姓葳名蕤,隐于四野,匿于山川。从此,我便与草木融为一体,更深切地感受四季。我会看到一朵花模仿另一朵花的模样,也模仿芳香。大批量的复制和粘贴,呼啦啦一个满园春色,绚烂至极,无以复加。没有一朵花因为抄袭而成为被告,热闹的花园里,一派祥和。有晚醒的花,开得更艳,它们或许知道来之不易,时日无多,所以,咯血一般,吐出体内所有的红。有垂柳,披着一肩秀发,寻找着她的新郎。草植们卑躬屈膝,争先恐后地介绍着自己。一株草药,可以有很多个名字,所以,它需要点无数次头。一棵棵小草,是一个个战战兢兢举起的小手,回答着有关于“春风吹又生”的问题。老师给予的奖励,是在它们的胸前,别上一朵朵灿烂的小野花。那是诗人陈梦家笔下的一朵朵野花,“在荒原里开了又落了,它看见青天,看不见自己的渺小。”野花的确并不在意自己的渺小,它的璀璨,是给肯于俯下身去的人看的。我属虎,我不愿意是老虎的虎,我愿意是爬山虎的虎。我从不具有王者之相,但有生生不息之气。我咬住一面墙,就是咬住了整个夏天和秋天。顺着生活的墙壁,爬上时间的枝头,慢慢变成竖立着的皱纹。缠绵是藤蔓的灵,妖娆是罂粟的魂。听我这样说,罂粟扭动了一下腰肢,散出一缕诱惑的毒。我无需发声,鸟儿在头顶,替我表达了一切。在大自然面前,任何一句话都是多余的,你想要表达的喜悦和惊讶,都交给一只鸟吧。鸟声,是自然界的官方用语。有一些叶子,顽强地挺过了寒冬,一直在树上挂着,可是春风一吹,便纷纷飘落,它们终究还是抵抗不了温柔。地上有无数的松针,是不是可以拿起它,去缝补一片树叶的虫洞?最古老的树,也能生出最年轻的叶芽,所以,我逐渐老去的身体,并不妨碍灵魂生出年轻的叶子。叶子不悲不喜,落与不落,都无关痛痒。树枝就像树的手臂,高高举起,再高的树枝,也不会对天空构成危险。今早的叶片上,住着昨晚的雨水。它们呼唤着,我心里还未绽放的那些花。少不了丁香。你可以不相信别人的花言巧语,可以不相信路遇的每一个人,可以不相信天气预报,可以不相信爱还会来,但你总该相信这些丁香,总有适合的季节,让它们开放。也少不了深秋里的菊。严寒将至,草木皆兵,唯有它,挺着脖子,炫耀地开着,绝无半点“枪打出头鸟”的担忧。更少不了冬日里苦涩的腊梅,开放的时候,没有一片叶子,给予它鼓励的掌声。独自守着老院子,忘不了人间的伤心事,每想起一件,就落下一朵梅花。风弹着琴,对抗孤独。风是山川的君王,不慌不忙,打理着它万里江山的每一株草木。松鼠们收集松果准备过冬,我伸手向它们问好,它们却以为我要抢夺它们的口粮,紧紧抱着,一溜烟地逃之夭夭。马可·奥勒留说:“一般人隐居在乡间,在海边,在山上,你也曾最向往这样的生活。但这乃是最为庸俗的事,因为你随时可以退隐到你自己心里去。一个人不能找到一个去处比自己的灵魂更为清静——尤其是他心中自有丘壑,只消凝神一顾,立刻便可获得宁静。”我在城市里,与我在草木中,是两个世界。一个世界可能包含着另一个世界,一个世界可能威胁着另一个世界,一个世界可能期望着另一个世界,一个世界可能怀念着另一个世界,一个世界可能飞向另一个世界......我藏身于草木,医治各种创伤与顽疾。生命本身暗藏着刀枪,一不留神,就容易中弹挨刀。在草木之中,我渐渐领会,人生没有一寸光阴是多余的,也没有一个伤口是多余的。还有虚荣,这是我在城市里落下的病根,总喜欢说自己“过五关斩六将”的过去,不愿提及“走麦城铩羽归”的不堪。与人有隙,皆是别人的毛病,关键时刻,唯有自己力挽狂澜......在草木之中,我慢慢感受到平静的力量,那种向内的吸力,向下的引力,足以使这些草植们把根扎得更深,再大的风也无法将其连根拔起。挨在一起的草木,从不争吵,呆多久,也从不腻烦。所以,世间最恩爱的,便只有草木。草木葱茏,山河璀璨,人与万物同呼吸,守好你的泥土,稳稳地扎根,做好自己,就够了。电影《1984》里有一句——“在遮荫的栗子树下,我出卖了你,你出卖了我。”我藏身于草木。我想,假如有一天我被出卖,那肯定是葳出卖了蕤,或者蕤出卖了葳。若非如此,我会将自己藏得很深,深到一朵花的心脏里,深到,一棵草的血管里。藏身于草木,我竟有了贪念,想生养更多的孩子,并乐于给他们取名,男孩统统叫葳,女孩一概叫蕤。——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