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印象中的科布尔：国营食堂
本文作者：郑书喜
这不是穿越时空，这不是凭空编造，这是我们这一代人亲眼所见，亲身经历的事实。
打开记忆仓库，搜索人生过往的片段，科布尔镇“国营食堂”几个大字，跳跃式跨越几十年，猛然浮现脑海，昔日三顾国营食堂，让我刻骨铭心终身难忘。
一九七二年春，我代表铁沙盖中学足球队，赴察右中旗科一中（红中）踢足球比赛，这是我出生以来，第一次踏上科布尔镇这片神秘的土地。科镇对我这个从小在农村长大，没见过世面的农家孩子来说，一切都非常特别、新鲜。走进这座边陲小镇，心中默念国营食堂、国营照相馆、国营旅馆、电影院、大医院、红中、百货商店，这些我向往的单位部门，总想撩开它们神秘的面纱，一睹芳容。短促的走马观花，大开眼界。我这个穷乡僻壤坐井观天的农家子弟，见到了察右中旗最大最好的建筑，游览了心中向往的殿堂。
我们铁中足球队住在四旅社（解放前是私人鲍二旦店），距离国营食堂不远。比赛闲暇，我们这伙饿学生就去国营食堂看一看，香一香。
当我第一次抬头顿足在国营食堂门前时，沁人心脾的香味扑鼻而来，身不由己走进了饭馆，然而我掏了掏军便服的四个口袋，左翻右掏只摸出五分钱和一两内蒙粮票，连一碗八分钱二两粮票的素面都不够。我使劲摇了摇头，长叹了一声，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我不想就此离开国营食堂，就算吃不上，看一看，过一过眼瘾，香一香味觉，也算不虚此行。于是再生念头，对服务员说想喝口冷水，一位好心的服务员指着后厨房说，“里面有冷水。”一进后厨，我被一大锅肉吸引，看得目瞪口呆，我目不转睛地看着一大锅煮着的猪头猪肘肉，心里直痒痒，肚里馋虫险些窜上来。我努力地咽了咽口水，只见灶里的火苗就像火龙吐舌，红红的，呼呼作响。亮红的肉在锅里就像跳动的音符，随着滚开的肉汤若隐若现，红里透着白的熟肉在开水中翻滚着，咕嘟咕嘟冒着诱人的香气。一大包调料在肉锅里来回上下滚动，调味料把一大锅猪肉烹调得香气四溢。大厨杨师傅晶光油亮的脸上放着红光，一看就是吃出来的伙夫。他嘴角掠过一丝不被人察觉的得意微笑，拿着煮肉特制的铁叉，翻动着让人心动的肉块。杨师傅手里翻着肉，嘴里洋洋得意地哼着二人台小调。他每翻动一块肉，散发出的肉味满屋飘香，让人无法抗拒，垂涎欲滴，酣水直流，既眼馋又嫉妒。无奈，身无分文，俗话说，一分钱逼倒了英雄汉，只能学习孔乙己、阿Q式的做法，“骂一句爹娘，多乎哉不多也”（当然是肉多钱不多），啧啧嘴，抿抿唇扬长而去……
时隔三年我高中毕业回乡务农，一九七五年又是一个春天，我被生产队委派，去中旗大修厂修电闸，有幸第二次踏上察右中旗科布尔镇这片神奇的土地（当时去科布尔镇称下街）。同去中旗街上的还有黑土坡大队主任李二仁、巴音公社机械厂开链轨拖拉机的吕横旦。我们三人上午各自办事，约定中午国营食堂见。中午十二点我们三人陆续到达食堂。食堂摆放几十张方桌和长条板凳，那个年代也算像样的餐桌餐椅，科镇就此一家，别无他店。
三人饭店就坐，开始张罗着点菜，钱、粮票都得准备就绪，缺一不可。三个人，一个刚毕业的饿学生，两个土头庄户人，世面没见过，饭馆没下过，肉没多吃过，但莜面糊糊没少喝，没文化，胆子大。横旦冲着服务员大声喊道：“给我们来一盘什么丁丁（辣子肉丁），再来一盘炒肉（过油肉），九碗素面。”开票的服务员一听着这菜名，一看这碗面，也不禁暗暗发笑，一看一听就知道是三个山汉。我看着横旦满不在乎慷慨的样子，又是失笑，又是佩服。我开玩笑地说：“横旦看来今天是你请客呀，点下这么多的饭菜！”横旦笑嘻嘻地说：“今天你俩是免费的午饭，放开肚子吃，买下的饭菜全部吃完，吃不完兜着走。请人不得不大气，难得下街相聚，咱们三人好好吃一顿，回去两个月不动荤腥！”说完横旦也哈哈大笑起来。既然饭菜全买啦，那就吃哇。三人埋头苦干，一顿猛吃猛喝。怎奈面条要的太多，放开裤带吃，也没吃完，只好把剩下的三碗素面，给了门口的讨吃子。这顿国营饭馆的炒菜面条，让我吃饱喝足解了馋，又施舍了肚子空空的讨饭人，我们心满意足，不虚此行。
时隔三年，我第三次走进了察右中旗科布尔镇，春季参加了全旗供销社系统春耕春播生产资料订购仓储运输会，有幸再次光顾国营食堂。国营食堂，这个计划经济必不可少的产物，它让多少底层的平民百姓渴求向往。上班挣钱的机关干部，有钱有粮票的头面人物，可经常光顾国营食堂聚会就餐。而对于我们这些每月挣十二块钱的亦农亦商来说，只能是喝碗素面的材地，咬牙发发狠，也就是一毛五一碗肉面的吃主。纯粹挣工分的受苦人，下一次饭馆，吃一顿炒菜馅饼，那简直是白日作梦。这一次我在国营食堂，是看客，看着别人吃饭，羡慕死啦！
供销总社一伙头面人物，人事股长霍守仁、财务股长曹志胜、人秘股长李存杰、业务股长张玉林、基层股长贾瑞先、计划统计股长张志勇等七八位前辈在国营食堂吃刚刚流行起来的铜锅涮羊肉，这是我生平第一次见这种羊肉吃法。木炭铜火锅，点火加木炭，火锅水烧开后，羊肉切成薄片放入锅中，待锅里水沸腾后，羊肉夹入碗中，准备好蘸料，麻酱、辣椒等辅料，蘸着吃。只见他们七八个人坐在一起，围着热气腾腾的火锅开涮，双筷夹着肥瘦相间白里透着红的羊肉，一筷一筷放入铜锅里。薄薄的肉片在开水的煮沸下，沸沸扬扬上下翻转，羊肉散发着阵阵香味，弥漫着整个国营食堂的每一个角落。瓶里的酒，徐徐倒入每一位食客面前的高脚酒杯。他们端起酒杯，相互照应着，互相谦让着，一口酒，一口肉，谈得眉飞色舞，笑得嘻嘻哈哈，吃得津津有味，喝得脸色红润。我们几个小人物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看得是一清二楚，听得是明明白白，羡慕得五体投地，忌妒得忿忿不平。
今非昔比，旧事新提，三顾国营食堂，感慨颇多。计划经济年代，经济困难，食物匮乏，人们的生活苦不堪言，但苦中作乐，还是很怀念那段艰苦快乐的岁月！
图片由平台作者常淑兰提供
时过境迁，察右中旗今昔两重天，从过去的旧陶林县，到今天的察哈尔右翼中旗，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科布尔镇更是迅速崛起，力拔头筹。昔日的国营食堂等时代产物已完成它的历史使命，被夷为平地，取而代之的是幢幢楼房拔地而起，条条道路四通八达，纵横交错。街面整齐宽阔，商铺鳞次栉比。饭馆像雨后春笋，层出不穷。每条街面随处可见商店、超市、饭馆，游玩饿了渴了，随时随地就可用餐。现在村里来科布尔的学生还会因为一碗素面而窘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