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案惊奇】杨秋生陌生父子赴刑场
本文作者：范天云
老公安编撰全国大要案，
众乡亲学法详读警世文。
杨秋生陌生父子赴刑场
江洋大盗死无怨，儿子杀人命危悬。
父子一别十八年，同赴刑场哭苍天？
话说江南某县河湾乡农民杨秋生，因盗窃三进宫，且判了逃，逃了盗，最后竟成为江洋大盗，浪迹天涯，十八年不曾回家。儿子杨军十八岁，结交社会上的不法青年，终因为朋友两肋插刀，成了罪恶的杀人犯。父子俩被关押在同一县城的监狱里，竟对面相见不相识。就在囚车启赴刑场的一刹那，突然传来杨秋生妻子张玲撕心裂肺的呼喊：
“我要儿子，我要丈夫，不要枪毙他们！不要枪毙他们啊！”张玲的哭喊，惊醒了临死前的死刑犯杨秋生。今天这批死囚中，年龄最小的杨军就是杨秋生和张玲的亲生儿子。可父子俩竟对面不相识！他们明白了两人之间的关系时，这一对陌生父子已共同走上了刑场。
父亲和儿子在同一刑场被枪毙的事本就足以让人震惊，而在枪毙之前，父子俩居然对面相见不相识，就更让人难以想象了。陌生父子同赴刑场成了千古奇闻。
时间上溯到一九七二年，刑满刚释放的杨秋生和张玲结婚了。一九七四年，张玲生得一子取名杨军。儿子五个月时，杨秋生因盗窃再次被捕入狱，以后就再也没有回过家，更没有见过儿子。虽然张玲曾不止一次到监狱探望丈夫，但她从没有带上儿子，她用心良苦，不想让儿子纯洁稚嫩的心灵受到残酷现实的创伤，儿子是她全部的希望。杨秋生也曾不止一次地请求她要见儿子，都被她拒绝了。
刑场上，杨秋生瘦弱的身躯不停地颤抖着，那双被反捆了的双手，使他微躬着腰，低着头缓缓地走向不远处的儿子。杨军痴痴地注视着迎面而来的杨秋生，只见他苍老的脸上布满了过多的皱纹，面容呆滞地拖着迟缓的步履，在秋风中左右摇摆，与他四十五岁的年龄实在相差太远。杨军不敢相信这就是自己十八年未见的父亲！杨秋生没有回避儿子的目光，而是上下打量着儿子：身材高大、面容英俊。儿子比他想象的还要英俊，尽管死的恐惧使那张脸变得有些扭曲。杨秋生终于发出了长长的哭喊：“杨军，我的儿子，我对不起你啊！是我害了你，我罪该万死啊！”他那早已红肿无泪的眼睛里涌出了最后几滴浊泪，伴着阵阵撕心裂肺般的哭嚎。一向自诩坚强的杨军，也被泪水迷糊了双眼。他没有哭，只是大声抗议道：“我没有父亲，我没有父亲！”他不愿也无法接受眼前的事实。扬秋生彻底失望了，他知道儿子是不会认他的，便痛苦万般地扭头转身而去......杨军的防线彻底垮了，求生的欲望使他忘却了愤恨。望着杨秋生离去的背影，他仿佛发现了唯一的一根救命稻草，他想拼命抓住它，企望绝处逢生。
“爸——爸——我不想死，我才只有十八岁啊！”石破天惊的叫喊，叫得绝望中的扬秋生回过头。生平第一次听到有人叫他爸爸，是哭是笑？是喜是愁？此刻连他自己也难以分辨。面对儿子，他扑通一声跪下，头埋在膝盖上，似乎在虔诚祈祷，又似在真心忏悔，像求生又像是祷告苍天保佑，父子不能同生却要同死！杨军此时却完全镇定下来，走到父亲身边与他并排跪着：“你放心去吧，我会认你做爸爸。今生你没有抚养我，教育我，来世你可要对我负责啊！
这就是父子情深！在场的人目睹陌生父子枪决前相认的场面，无不为之痛惜，无不为之沉思：他们是怎样坠入犯罪深渊同上断头台的？
一九九三年九月三十日，市中级人民法院宣判大会紧张有序地进行着，威严的法官正用洪亮的声音宣读着扬秋生的罪行：盗窃、脱逃犯杨秋生，男，四十五岁，小学文化，家住湖南省林安县河湾乡；一九六四年因盗窃被判刑二年，一九六七年因盗窃被判刑四年，一九七四年因盗窃被判刑八年，一九七八年因盗窃、脱逃罪加刑七年，一九八五年因盗窃、脱逃罪被判刑十五年......
简明扼要的宣判词足以勾勒出杨秋生罪恶的一生，他的一生都与盗字紧密相连。饥寒贫穷使他沦为了金钱的奴隶，法盲无知使他始终摆脱不了金钱的愚弄。解放前二年出生的杨秋生，父亲早逝，母亲体弱多病，家境贫寒，这使杨秋生无法得到家庭的幸福与温暖，年幼的心灵受尽了无钱的折磨与煎熬。他向往温饱欢乐的生活，羡慕别人的富有和幸福，但他没有靠诚实劳动去挣钱，却误入歧途走上了肆意妄为、遭人唾骂的贼路。
杨秋生十三岁就偷同学书包里零花钱，小偷小摸成了他的家常便饭。但好景不长，同学告发，劣迹曝光，学校开除了他。他那不安分的心家里容不下，流落街头。迫于生计，偿到过甜头的杨秋生便拜“梁上君子”为师，两年后，成了撬门扭锁的高手。杨秋生明知盗窃就是上贼船，他却心存侥幸，不思悔改。十七岁那年终于东窗事发，被判刑两年，生平第一次尝到了囹圄之苦。一九六七年又被判刑四年，一九七二年杨秋生刑满释放。他痛改前非，软磨硬缠，下跪求情，终于被本村铁匠收为徒弟。从此，他起早摸黑，抡锤打铁，精心学艺。好吃懒做的习性被勤劳肯干取代。一九七三年，经好心人说媒提亲，杨秋生与四川逃荒来的姑娘张玲结了婚。婚后，夫妻俩恩恩爱爱，日子过得比蜜甜。次年得子杨军，本不宽裕的杨秋生手头拮据捉襟见肘。心想与妻儿快乐生活过幸福的日子，可生活的现状、贫穷的家境又在开始捉弄他。杨秋生不甘心过清贫苦熬的日子，他处心积虑想尽心思要搞些钱。现实和希望开始在他的脑子里碰撞，不安分的心正在寻找良策，等待机会。
正在此时，昔日牢友找到杨秋生要和他合谋盗窃。不知是困难所逼还是本性难移，悔过自新两年多的杨秋生犹豫一阵后，背着妻子冒险盗窃。二人将铁厂的一吨铁偷得干干净净。原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岂料法网恢恢，疏而不漏，杨秋生第三次跌入高墙，这一次他要在劳改农场度过八年光阴，而当时儿子杨军才五个月。八年，对高墙电网内的囚犯来说是多么的漫长啊！
杨秋生忍受不了这么久的煎熬。几年后，他脱逃成功，出来后没有回家，他希翼弄足大笔金钱后携妇将雏远走高飞。在北京、上海、广东等十余个省市，他大显“梁上君子”的不凡身手，专偷有钱单位的保险箱，成了江洋大盗，使国家和单位蒙受巨大损失......杨秋生终因盗窃失手被抓，被抓后又脱逃。就这样，他像一个魔鬼，偷了抓，抓了逃，逃了又偷，始终走不出自己设置的盗贼怪圈。
多行不义必自毙。当杨秋生拜倒在金钱下苦苦求索时，绝没有想到金钱会把他送上断头台。他也曾窃得现金成千上百万，到如今却两手空空身无分文！他承认自己是自作自受，死有余辜。但当他得知儿子杨军将和自己同时被枪决时，他的精神彻底崩溃了。他内疚、自责、悔恨、惋惜，浪迹天涯的杨秋生死也不明白，儿子为何会落到今天枪决身亡的地步？
杨秋生“三进宫”后就再也没回家。张玲既当爹又当妈，含辛茹苦地把杨军拉扯大，好不容易供他上了小学。在杨军幼小的心灵里，他和母亲相依为命，生活艰难。他羡慕同伴幸福的家庭，因没有父亲，他觉得低人一等。调皮的同学讥笑他，说他爸爸是个大强盗。哭着回家的杨军责问妈妈，妈妈长长的一阵啜泣后告诉他说你爸爸已经死了。杨军信以为真，心中便没有了爸爸的概念。在同学中他变得少言寡语，性格孤僻。初中没毕业，杨军就退学走上社会，希翼新的生活能带给他欢乐。缺乏是非判断能力的杨军，对街头“吃喝嫖赌抽”五毒俱全的社会小混混既崇拜又向往。他很敬佩这些人的“威望”和“潇洒”，认为那才活得有滋味，活得有意思。他为自己过去的窝囊和懦弱羞愧。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杨军不久就学会了打架、玩牌、混女人。虽然杨军年纪尚小，却生得高大健壮，又聪明机灵，哥们儿就选他做了“八大金刚”之一，他手下也有了一批不三不四的兄弟。威风八面的杨军年轻气盛。母亲张玲对儿子苦口婆心好言相劝，又千辛万苦为他找了份工作，希望他从此能悬崖勒马，改邪归正好好做人。对母亲的好心劝告杨军漠然置之，依旧我行我素，与那帮哥们儿弟兄来往日益密切，终于走上了自我毁灭的不归之路。
正是：年轻气盛不自量，浪迹江湖快毁灭。
那天，他正和朋友在饭店里大吃大喝，庆祝自己十八岁生日。听到手下兄弟胡威跑来哭诉被人殴打的经过。酒过三巡的杨军，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操起菜刀，率哥们弟兄便去复仇。仇人没找到，却稀里糊涂地将无辜青年马骏杀死。就这样，在杀死马骏的同时，杨军也毁灭了自己。
在狱中给妈妈的信中，他忏悔道：“妈妈，正因为我生活在一个不健全的家庭，才结交了社会上的哥们儿弟兄，在寻找欢乐和安慰的同时，却掉进了陷阱和深渊。妈妈的忠告我一句也听不进去，哥们儿的谎言我却过耳不忘。为朋友两肋插刀，够弟兄赴汤蹈火。一时的冲动，我就成了罪恶的杀人犯。是哥们儿义气害死了我啊！妈妈，我不想死，我只有十八岁呀......”
正是：
父亲惯盗害苍生，儿子义气枉杀人。
刑场相见罪孽重！苦命寡母谁侍奉？
胡埃/文，原载《当代奇案选》。作者增删词句，改写编撰诗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