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伯特·勃莱诗歌精选|秋天是一个坟墓,一个孩子自那诞生
罗伯特·勃莱(Robert Bly),当代美国著名诗人、1926年生于明尼苏达州,毕业于哈佛大学,第二次大战时曾在美海军服役,一生中长期住在明尼苏达西部的农村,以投稿、经营出版刊物、朗诵诗的收入为生。他有意放弃了许多美国诗人乐意追求的大学教书的机会,认为只有在艰苦的农村生活才能够接近群众、接近大自然,才能给诗歌创作带来丰富的生活素材。从50年代开始,他主编的刊物“五十年代”(后改名为“六十年代”、“七十年代”)在美国诗歌界有相当大的影响。60年代中期,勃莱积极参加社会政治活动,倡议成立了“美国作家反对越南战争联盟”,并且创作了许多反战的诗篇,在全国各地的群众集会上朗诵。
私人的秋天
干草尘的微粒升起又落下
以缓慢而庄重的脚步,
像是因为某位王子的降生
而在院子里欢舞的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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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什么降生了?冬天。
那么埃及人是对的。
所有事物都向往着一次死的机会,
在秋天明净的空气里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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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们不再对它们期待,
所有的叶子降落,下沉。
我们瞥向窗口,为了
已经赢获了那双眼球的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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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秋天是一个坟墓,
一个孩子自那里诞生。
我们体会到隐秘的欣喜,
却不会告诉任何人!
傍晚的奇迹
未知的沙尘环绕着我们,
击打着海岸的波浪漫过山丘,
我们从未见过的聚满鸟儿的树木,
渔网引来黑暗的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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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到达了;我们抬起头,它就在那里,
穿过星辰的网格,
穿过青草的组织,它已经来临,
寂静地走过水的港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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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本想白天永远也不会结束:
我们拥有着似乎为了日光而灼烧的头发;
但是,最后夜晚安静的水流升起,
而我们的表皮会看得很远,像是它在水中那样。
呼唤
一阵冷风流过那些玉米地;
黑鸟的队列乘着那片汪洋。
我想处身旷野里,在户外,
生活在风中的某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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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居在没有人能找到我的地方,
将背靠在一间草屋的墙上。
观看梣叶枫的叶子
在一汪神秘的池水中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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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正向往的是什么?不是金钱,
不是一张宽大的桌子,一座华丽的房舍。
我想要的只是:坐在这儿,
闲散地,被风所呼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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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和一个朋友喝了一整夜之后,
我们在黎明登上一艘小船看谁能写出最好的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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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些松树,一些倒地的橡木,一些岩石,
一片被风所抚摸的黑暗的水——
我像你一样,你这黑暗的船,
漂流在寒春喂养的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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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我便梦想着
水下神奇而黑暗的宝藏,
不是金子,不是奇异的卵石,而是
明尼苏达苍白的湖泊下真正的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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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清晨同样在黎明的风中漂流着,
我感到我的手,我的鞋子,这片墨水——
游弋着,正像所有的身体漂流在
肉体与石头的云层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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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几个朋友,几片黎明,几只青草的眼影,
以及几根被冰雪与高温风化的木桨,
就这样我们漂向海岸,越过寒冷的水域,
不再关心我们是直行还是随波漂流。
从睡眠中苏醒
静脉里海军起航,
吃水线处微小的震颤,
而海鸥穿梭在咸血的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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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在早晨。整个世界已经沉睡了整个冬天。
窗边的座椅被皮毛覆盖着,院子里聚满了
流浪狗,而双手笨拙地捧着沉甸甸的书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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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我们醒来,从床上复活,去吃早餐!——
呼喊声从血液的港口传来,
船桅在薄雾中升起,木质的器具在阳光中传出敲击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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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我们歌唱,在厨房地板上跳迷你的舞蹈。
我们的整个身体像是黎明的一个港口;
我们知道我们的主人已经将我们留给了一日的光阴。
一个男人写给他的一部分
你在什么样的洞穴里,藏身,诉苦?
像一个挨饿的,无人在意的妻子,
水滴从你的头上落下,
在玉米的碎屑上打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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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将脸伸进雨中,
那驶遍了整个山谷的雨。
原谅我,你的这个丈夫,
在一个遥远的城市的街上,欢笑,
有着众多的应酬,
尽管在夜晚也会走进
一个赤裸的房间,一个贫乏的房间,
在这没有热量的房间里
挨着一只空无的水罐与水盆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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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我们中哪一个更为糟糕?
而我们的分离到底是如何发生的?
沮丧
我感到我的心跳动着像高空中的一台引擎,
那些只出现在厚木板上的脚手架引擎;
我的身体将我裹紧像一台老旧的谷物传送机,
不能用了,被拥堵住,塞满了发霉的麦粒。
我的身体是酸的,我的生命不真诚,而后我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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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梦见一些人向我走来,拿着细细的铜丝;
这些细铜丝像火一样钻入我;这些人是古藏族人,
穿着厚厚的棉衣,以抵御寒冷;
然后三只工作手套,从一些手指传向另一些,
又成圆圈状地传向我,而我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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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梦在说些什么?它说我是
骗子;它说我不是一个真正的人。现在
我不想看任何两英尺以上的东西。
我不想见任何人,我什么也不想说;
我只想下落,在寂静的黑色土壤上休憩。
想起杜甫的诗
我起来得很晚,自问着今天有什么必须做的。
没什么必须做的,田地看起来加倍的好。
飞舞的枫叶与游动的青草那样相配,
我用来写作的小屋的阴影,在那些生长的树木旁看起来很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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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远不要和你的孩子们在一起,就让他们像萝卜一样多筋!
让你的妻子为没有钱担心!
你的整个生命就像一个醉汉的梦!
你的头发已经有整整一个月不曾梳理!
独处一周之后
已经在老屋里写了一个星期,
大约午夜的时候,我驱车穿过奥顿维尔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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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员在他的转椅里专心地交谈。
吊灯闪耀在他光秃秃的头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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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车子在采石场的旁边提上了速度。
铁轨上的月亮光斑移动得那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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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只或者差不多这么多的黑安格斯牛
在随风前后摆动的草地中,照看着它们的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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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家人仍然没有回来,家里一个人也没有。
回到一个空房子里是多么美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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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的窗口,没有灯亮着,树木静立,
谷仓在月光中严肃而成熟。
摩西的篮子
我不知道我们更爱圣者还是凡人。
法老的妻子在黎明——
你还记得吗?——蹚进芦苇丛。
孩子与法老马上就要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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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西的篮子漂浮在红海的水中。
而这些芦苇,难道它们不精美吗,
冲积层的芦苇,卧满鸟儿的芦苇,沼泽中的芦苇……
水这母亲的甜蜜的秀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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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们正是那样。我们珍爱芦苇胜过其它任何。
但我们的眼睛想要看的则是
在它之中盛着孩子的篮子,在越发黑暗的芦苇中摇摆的篮子,
而篮子曲折的线条浸入河水。
乘火车穿过一片果树林
苹果树下的草很深。
树皮粗糙而性感,
草繁茂而参差不齐地生长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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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无法承受灾难,像
那些岩石——
在开阔的田野中
赤裸裸地偏向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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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次轻微的擦伤就会让我们死去!
火车上的人我一个也不认识。
一个男人来了又沿着过道走下去。
我想告诉他
我原谅了他,我也希望他
能将我原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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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庆 译)
面朝大海,用黑色的眼睛寻找光明。读睡诗社创办于2015年11月16日,诗社以“为草根诗人发声”为使命,以弘扬“诗歌精神”为宗旨,即诗的真善美追求、诗的艺术创新、诗的精神愉悦。现已出版诗友合著诗集《读睡诗选之春暖花开》《读睡诗选之草长莺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