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且有趣的灵魂

  美且有趣的灵魂

早起，忽的发现院子里最大的那棵樱树已是绿叶满枝，前几天还尽是白花簇拥招人眼。几株晚开的大朵重瓣日本晚樱也被绿叶遮住了花的焰光。院里的梅花自年前就开了，从那时起，海棠、桃花、樱花、紫荆次第开放。时令物候是感染人情绪的，本已是“绿肥红瘦”，午后竟是一阵急风一场骤雨，晚上回去看估计已是花落春事了的样子。

伤春就是这样产生的吧。伤春本是人的自伤，自古以来总有些美的躯体且有趣的灵魂，被激赏之后徒生惋惜，“如花美眷，似水流年”，“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不过历数历史和文艺上的美人，红颜的确易老，灵魂似可永继。近日读《吴吴山三妇合评牡丹亭》，在这荼靡花开春事渐了的季节里，当真容易感慨那些有趣的灵魂。

《吴吴山三妇合评牡丹亭还魂记》是《牡丹亭》重要版本的一种，更让人感叹不止的是这三妇同为吴吴山的夫人，竟有这样有趣的人凑在一家？“名满都下”的学人吴吴山为他的三位妻子编印了这部牡丹亭，其他著作竟渐渐被人忽视。据说评点牡丹亭始于吴吴山的未婚妻陈同，她完成上卷的点评后，因病而逝，她逝后，乳娘把点评文稿交给吴吴山，人未嫁，却嫁来了满纸的“情思昏昏”。后来吴吴山续娶谈则，谈则见到陈同的评点，心有同感，仿陈同继续点评下卷，三年后谈则也亡故。多年后，吴吴山再娶钱宜，钱宜在原点评上再评，并极力凑成了评点本的刊印。刻印版的序落款是“同里女弟林以宁拜题”，这位同乡林以宁是蕉园五子之一，蕉园诗社是清初有名的女子诗社。又引出一群有趣的灵魂。

红楼梦大观园里群衩们的诗社，也许取材于蕉园诗社，蕉园五子里的徐灿曾是苏州拙政园的女主人，留世有《拙政园诗馀》、《拙政园诗集》。而拙政园就是众多人心中的大观园。大观园起诗社之前早已产生了包括《葬花吟》等好诗，曹雪芹的大观园只为聚集这些有趣的灵魂。探春首社海棠，黛玉重建桃花社，后来随着大观园颓势，诗社也渐零落，以至于最后湘云和黛玉联句引出了“冷月葬花魂”这样颓丧和清奇诡谲的句子。即便这样，大观园的灵气还是靠这些的灵魂滋养，否则也不会在群钗凋零后，大观园竟成了邪祟之地。曹雪芹和贾宝玉一样，特别在意这些有趣的灵魂，总是在不得不写的俗恶事后，赶紧接一回诗社之类雅致的情节，让人可以不时得空抽身出现实恶俗的泥沼，享受一下情致来。明白的人就该是这样，需要时不时逃出现实的桎梏。

女人的容貌本来就是装点这个世界的景致，如果她们兼有致趣的灵魂，就会让美的景致再灵动起来。有了这样灵动的美景，才会有“寤寐思服”，“溯洄从之”诗句，让这个直白无趣的世界变得婉转、有意义起来。大观园里有一个贾宝玉厮混在这些美丽且有趣的灵魂里，虽自称须眉浊物，却如神瑛侍者浇灌绛珠仙草，在尽力的呵护，虔心欣赏。与贾宝玉不同，美丽且有趣的灵魂，更多是造就英雄和激起英雄壮举。希腊神话里，人间最漂亮的女人海伦是众神之王的女儿，神赋予她模仿任何一个女人声音的能力，爱神阿芙罗狄忒赋予她爱的魅力让她更加迷人，这是一个美的躯体和爱的灵魂。是她引无数英雄竞折腰，十年的特洛伊战争创造了众多英雄，也让英雄有了用武之地。这些英雄的传说又激活更多的灵魂，人世何尝不是因此变得有趣起来。

美且有趣的灵魂 是艺术的关心，历史往往是堂而皇之，把这些有趣的灵魂一笔带过，仅仅是花絮。而历史实质是人的历史，不论是历史的主角还是历史的叙述人，本就是些有趣的灵魂。其中的美且有趣的灵魂是当然的主角。

“花落春仍在”，俞樾的这句诗被曾国藩评为咏落花但无衰飒之意，也可以借用于评价那些有趣的灵魂，即便已是春残花渐落，却有“天时尚艳阳”，何况花气袭人，久久氤氲在呼吸里。

可巧近期得知在惠州的几个同事，都是讲究志趣的美女，她们聚在一起成立了读书会，一段时间共同读《论语》，一起切磋琢磨。我由吴吴山三妇、蕉园诗社想到了红楼梦大观园里的诗社，想到美且有趣的灵魂问题，继而也想到如今这几个因读书兴趣聚在一起，是美且有趣的雅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