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德格尔|艺术作品的本源究竟是什么?
当代艺术是一场拥抱(图为马克吕布作品)……
本源一词在此所指的是,一个事物从何而来,通过它是其所是并且如其所是。某个东西如其所是地是什么,我们称之为它的本质。某个东西的本源就是它的本质之源。对艺术作品之本源的追问就是追问艺术作品的本质之源。
Andres Serrano摄影作品
依照通常的想法,作品来自艺术家的活动,是通过艺术家的活动而发生的,但艺术家又是通过什么、从何而来成其为艺术家的呢?通过作品;因为一件作品给作者带来了荣誉,这就是说:惟有作品才使艺术家以一位艺术大师的身份涌现,艺术家是作品的本源,作品是艺术家的本源。
彼此不可或缺,但任何一方都不能全体包括了另一方。无论就它们本身还是就两者的关联来说,艺术家与作品向来都是通过一个第三者而存在的,这个第三者乃是第一位的,它使艺术家和艺术作品获得各自的名称,这个第三者就是艺术。
Andres Serrano《浸入》
正如艺术家必然地以某种方式成为作品的本源,其方式不同于作品之为艺术家的本源,同样地,艺术也以另一种不同的方式确实无疑地同时成为艺术家和作品的本源。但艺术竟能成为一个本源吗?哪里以及如何有艺术呢?艺术,它只还不外是一个词语而已,再也没有任何现实事物与之对应,它可以被看作一个集合观念,我们把仅从艺术而来才是现实的东西,即作品和艺术家,置于这个集合观念之中,即便艺术这个词语所标示的意义超过了一个聚集观念,艺术这个词语的意思恐怕也只有在作品和艺术家的现实性的基础上才干存在。
抑或,事件恰好相反?惟当艺术存在,而且是作为作品和艺术家的本源而存在之际,才有作品和艺术家吗?
西班牙摄影师罗德罗作品
无论怎样做出决断,关于艺术作品之根源的问题都势必成为艺术之本质的问题。可是,因为艺术究竟是否存在和如何存在的问题必然仍是悬而未决的,所以,我们将尝试在艺术无可曾疑地起现实作用的处所寻找艺术的本质,艺术在艺术—作品中造诣本质。但什么以及如何是件艺术作品呢?
什么是艺术?这应当从作品那里取得答案,什么是作品?我们只能从艺术的本质那里经验到,任何人都能发觉到,我们这是在绕圈子。通常的理智要求我们防止这种循环,因为它是与逻辑相抵牾的,人们以为艺术是什么,可以从我们对现有艺术作品的比较考察中获知。而如果我们事先并不知道艺术是什么,我们又如何确认我们的这种考核是以艺术作品为基本的呢?
但是,与通过对现有艺术作品的特性的收集一样,我们从更高等的概念作推演,也是同样得不到艺术的实质的;因为这种推演事先也已经看到了那样一些划定性,这些规定性必定足以把我们事先就认为是艺术作品的东西浮现给我们。可见,从现有作品中收集特性和从根本原理中进行推演,在此同样都是不可能的;若在哪里这样做了,也是一种自欺欺人。因此我们就不得不绕圈子了。这并非权宜之计,也不是什么缺憾。踏上这条路,乃思维的气力;坚持在这条道路上,乃思想的节日——假设思想是一种行业的话。不仅从作品到艺术和从艺术到作品的主要步骤是一种循环,而且我们所尝试的每一个详细步骤,也都在这种循环之中兜圈子。
为了找到在作品中真正起看支配作用的艺术的本质,我们还是来探索一下现实的作品,追问一下作品:作品是什么以及如何是吧。
艺术作品呈人人熟习的。在公共场有在教室和住宅里我们能够见到修建作品和雕塑作品。在博物馆和展览馆里安置着不同时代和不同民族的艺术作品。假如我们依据这些作品的未经涉及的现实性去对待它们,同时又不至于自欺欺人的话,就显而易见:这些作品与通常事物一样,也是天然现存的。一幅画挂在墙上,就像一枝猎枪或一顶帽子挂在墙上。一幅油画,好比凡高那幅描写一双农鞋的油画,就从一个画展转到另一个画展。人们运送作品,犹如从鲁尔区运送煤炭,从黑森林运送木材,在战役期间,士兵们把荷尔德林的赞美诗与干净用具一起放在背包里。贝多芬的四重奏寄存在出版社仓库里,与地窖里的马铃薯无异。
梵高作品《农鞋》
所有作品都拥有这样一种物因素(das Dinghafte),假使它们没有这种物因素会是什么呢?但是,我们也许不满于这种颇为粗鄙和浮浅的作品观点。发货人或者博物馆清洁女工可能会以此种关于艺术作品的观点运动。但我们却必须根据艺术作品如何与休会和享受它们的人们相遭遇的情形来看待它们。可是,即使人们时常引证的审美体验也解脱不了艺术作品的物因素,在建筑作品中有石质的东西,在木刻作品中有木质的东西,在绘画中有色彩的东西,在语言作品中有话音,在音乐作品中有声音,在艺术作品中,物因素是如斯稳固,以致我们毋宁必需反过来说:建造作品存在于石头里。木刻作品存在于木头里。油画在色彩里存在。语言作品在话音里存在。音乐作品在音响里存在。这是不言而喻的嘛——人们会答复。确然。但艺术作品中这种不言自明的物因素毕竟是什么呢?
对这种物因素的追问兴许是过剩的,引起凌乱的,因为艺术作品除了物因素之外还是某种别的东西,其中这种别的东西形成艺术因素。诚然,艺术作品是一种制作的物,但它还道出了某种别的东西,不同于纯然的物自身,即αλλο αγορενει。作品还把别的东西公之于世,它把这个别的东西敞开出来;所以作品就是比方,在艺术作品中,制作物还与这个别的东西结合在一起了,“联合”在希腊文中叫做σνμβαλλειν,作品就是符号。
比喻和符号给出一个观念框架,长期以来,人们对艺术作品的刻画就活动在这个观念框架的视角中。不过,作品中惟一的使某个别的东西敞开出来的东西,这个把某个别的东西结合起来的东西乃是艺术作品中的物因素。看起来,艺术作品中的物因素差不多像是一个屋基,那个别的东西和本真的东西就筑居于其上。而且,艺术家以他的手工活所真正地制造出来的,不就是作品中的这样一种物因素吗?
我们是要找到艺术作品的直接而饱满的现实性;因为只有这样,我们也才能在艺术作品中发现真实的艺术。可见我们首先必须把作品的物因素收入眼帘,为此我们就必须充足清楚地知道物是什么,只有这样,我们才能说,艺术作品是不是一个物,而还有别的东西就是附着于这个物上面的,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做出决断,基本上作品是不是某个别的东西而决不是一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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