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龙雪山

天，晴朗，无风。

坐着缆车上云杉坪。吱吱呀呀的缆车声在提醒我：高度在慢慢上升，天离我越来越近。耸入云天的云杉树就在我的近旁，伸手可触，可我不敢造次，那上面挂满了一个个的香袋和一条条洁白哈达，好像是挂满了一树树的祈求。

上得云杉坪，有一条栈道直通云杉林的深处，道的两旁是粗壮笔直的云杉，遮住了高原明媚的阳光，只漏下丝丝点点。地上躺着粗大的正在慢慢腐烂的枯木。我看不到它们的年轮，不清楚它们曾在这密林深处站立过多少年，也不知道它们已经倒下了多少年。我看到它们依然粗壮，只不过没有了树叶，没有了树挂，更没有站立枝头高歌的鸟。它们就这样静静地躺着，慢慢地朽去，不管过去的荒阒，也不管现在的热闹，只是静静地气定神闲地躺着……

林中，有一大片草甸，草色青葱，茂而不密，依稀地还可见草下的泥土。各色的格桑花正在吐芬，阳光之下，显得清丽自然，不艳不俗。其实，就算是娇艳也不是罪过，能在这高寒之地生长本就不易，更何况属于它们的春天是那样的短暂：浓烈地开它一回，娇媚地放它一次，又有何妨！只是它们依然静立在青草之中，不怯，不惧，不妖，不冶，不疏离，也不迎合！

草甸上空的太阳很好，草甸四周的栈道上人很多。在离栈道很近的林中，散放着几匹没配鞍鞯的马。它们没有被喧哗的人声吸引，也没有受到惊吓：小马依在母亲或是父亲的身边，细心地嚼着地上的草，只是偶尔会挥一挥尾巴甩一甩头，脸上有的是平静亦或是漠然。它们且行且远，朝着树林的深处徜徉，没有回头，也没有留恋。

抬头，玉龙雪山就在上面，高峻，神秘。那上面没有树，没有草，没有一切生命存在；有的只是突兀的奇石，冰川流淌而过的痕迹，还有雪线以上的积雪和缭绕不去的云雾。静静地仰望，你可以感受到一种伟岸，一种崇高，一种凛然不可侵犯之势；你更可以感受到一种肃穆，一种荒芜，一种经久不散的苍茫。它以凌云之势俯看世间万象，以俾睨之姿审视人生百态。此时，你会有一种压力油然生于胸间——这种压力会压出你心中所有的卑与小，会让你超越了平日的琐碎与繁杂，会让你挺拔起你那时常躬着的腰。你会有一种欲望，一种尽吐心中块垒的欲望。这时一声长啸会从你的心里升起，经由你的喉咙奔涌而出，直冲那山的顶峰，盘旋在你心灵的天空，经久不散！

阳光的照耀下，那山脊似刀刃一般折射出冷芒，能刺伤那脆弱的心灵，让人双股发颤。一道道山脊层累叠加，构筑成了一座刀山；一座座刀山簇立相连，幻化成了一片刀林。它们用毕露的锋芒直刺苍穹，颇有一种“试问天下谁是英雄”的豪气与杀气。抬望眼，撞入你眼帘的只有单调苍莽的灰与孤峭壁立的险。那是冷峻，是刚性，是不屈的灵魂在向苍天呐喊与质问。那直指天宇的峰，是直刺宇宙的青干与莫邪，想要划破那沉郁了亿万年的茫茫云雾；又像是僵卧云天的壮士直伸出的指，仍在呵斥天公的不公！

偶一阵风过，云开雾散，玉龙乍现狰狞面目；风过云合，又是神龙见尾不见首，山在虚无缥缈间。柔婉的云和氤氲的雾，让这充满了野性与刚性的山有了一丝柔性的美，有了一些灵动，就好比那刀柄与剑柄上的飘带与流苏，能让人暂且忘了那刀刃剑锋上冷冷的杀气。

伫立，仰首，静观。一时间，万种柔情与干云豪气齐涌心田，只化作一声长叹与满怀惆怅，聊拟《南乡子》一首做结：

何处觅玉龙？满目苍茫冥天中。千古流云任西东，匆匆。回首惊见石雪同！

壁立千丈峰，直指穹庐问英雄。浓雾欲遮青干锋，蒙蒙，豪情冲霄何时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