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土】八月
八月,太阳主宰了这个世界,天空是炽热的、大地是炽热的、草木是炽热的、作物也是炽热的。热量占领了我的躯体,是从上至下、从头到脚全方位的,肉体是炽热的、骨骼是炽热的、血液也是炽热的,我炙热难当,时时都想把身上的衣裤扒个精光。
八月,我是所有关于收获故事的主角。在太阳的监督下,我先是收割了三块稻田、接着收割了四块麦地···我把粮食一粒一粒整整齐齐地摆放在晒谷坪上,开始认真细数起来,数着数着就想象到了自己子孙满堂的幸福模样。看着这些饱满壮实的粮食,鸡鸭跑过来了,麻雀也飞过来了,它们都想分享一点胜利的果实哦,这一回,我没有像以前那样喝退拒绝它们,大度地看着它们啄食着地上的粮食,这都是属于我的粮食啊,我俨然成了一个阔绰大方的地主。
我还去菜园采摘了丰盛的蔬菜和瓜果,它们都瓜熟蒂落了,像一个个呱呱坠地的新生娃娃,安静地躺在我的手里,我的篮子里。我一大早就兴奋地背着它们去了集市,羞涩地叫卖,内心在算计着可以用一个西瓜换一包盐巴,也可以用一个冬瓜换一瓶油,可以卖得个三五毛,一厘一厘地存,一分一分地攒。八月,我离富可敌国的梦想还很远很远,却有了娶妻生子、成家立业的愿景。
八月,祖父的老水牛丢了,它是在双抢刚搞完,耕完最后半垄田后丢失的,它已经完成了最后的使命,耗尽了最后一点余力,是不是准备功成身退了。祖父原本和它是形影不离天天在一起的,却突然不见了自己的另一半,有人说它是被太阳赶走的,有人说它可能被牛贩子偷走了,反正祖父村里村外找了个遍都没有找到,便懒得去找寻了,这个忠诚的老伙计有一天还是会回来的,最迟会在明年八月,我们都满怀期待。
八月,一个不速之客出现了,母亲那只养了数年的猫回来了,它是在出走了九九八十一天后又回到了出发的地方,它拖着长长的尾巴,耷拉着脑袋,不停地喘着粗气,像是经历了一场长途跋涉,一点叫声都没有,显得更加木讷了。母亲久久地打量着它,像是打量着一个熟悉的来客,并没有把它赶跑的意思,要知道“猫来穷狗来富”这个说法呀。我挑着满满一担粮食从她们旁边走过,母亲抓了一把在手里,带着猫走到了房前,她们都转入了重重叠叠的树荫下,太阳拿她们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八月,村里的一个已婚女子出走了,风言风语也跟着来了,有人说她回了远方的娘家,有人说她跟人私奔了。我记不清她具体是什么时候来到村子里的,只清晰地记得她脸上长着三个痣,一个在下嘴唇上,一个在人中旁,一个在右眉间,我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会记得那么清楚,我的记性一向都是不好的。那个自命不凡的算命先生说女子长这样的痣都是不好的,是一副苦命相,他还悄悄地先朝我伸出三根手指头,接着伸出一根指头,我不解地问是什么意思,他告诉我是“三只老虫(老虎)共一只鸡”,我似乎有点明白了。
八月,我再也吃不上凉粉了,以前可是经常能吃到的,八月会经常去山里找一些凉粉草,制作出清凉无比的凉粉,摆放在自家门口的案桌上,任由大家取食,我总会在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走过去,盛起一碗凉粉像喝水一样咕咚咕咚地一气喝下。那个女子八月出生,大家便叫她八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