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的就是那帮什么都不在乎,没有任何荣誉感,也没有奔头的LS
世道变坏,从人心变凉开始;世道变凉,从人心变坏开始
从前古罗马帝国有一任皇帝叫做卡拉卡拉,他干了一件事情,没有伏尸百万,没有流血千里,却将一个帝国由盛转衰。是什么样的事情——普发罗马的公民权。
普发个公民权就能让罗马帝国由盛转衰?没错,为什么呢?这我们就得说说,罗马的公民权是怎么回事儿?
你不要以为公民权,仅仅是权利啊,什么叫公民,公民是有责任的,我们培养一现代公民好难的,因为公民有自制的精神,是以公德心作为它的底座。所以公民权,以前的人在这方面真是特别在乎。
举个简单的例子,苏格拉底已经被法庭判决死刑了,可老头就是坐在牢里不走。他的弟子说牢里看管得这么松,就放你走,你走不走啊。老头死活不走,这老头怎么说,说我是这里的公民,这里的法律,至少是我的同意的吧;那我同意的法律判我死刑,那我怎么能不死呢。
可以看得出来,苏格拉底对于公民权,对于这份荣誉的那种真实。
再看后来有个哲学家,就是著名的亚里斯多德。亚里斯多德几乎在雅典混了一辈子,为雅典干了很多很棒的事情,但因为他出生在巴西论,所以他没有雅典公民身份,在雅典当一辈子的外国人。后来他遇到了跟苏格拉底一样的事情,被抓起来了,判他死刑,但亚里斯多德找个机会就溜了。因为他没有公民身份,不需要在乎那份荣誉。
当时罗马的军队分成两种,一种,是罗马人的正规军,另外一些相当于城管吧,那叫辅助军。在罗马不停吞并欧洲的过程中,对于新投靠的外国人把他们组成辅助军,跟辅助军讲,好好干,弟兄们有奔头,我们罗马是待遇留人,事业留人,情感留人。好好干,20几年30年后,我们就给你们发放罗马公民权。
能发放罗马公民权,这么大的好事儿的,相当于给北上广深户口,哎,这事儿好,所以辅助军这些人也就听话了,就好好干,就踏踏实实、忠心耿耿的干。
所以发放公民权,一直是罗马社会在上层和下层和外邦之间获得一种社会流动性的,非常优秀的办法。
但卡拉卡拉这个古罗马的皇帝,一上任就把所有罗马人垄断的公民权,在全国境内颁给所有的自由民,普遍发放,每人都有一份。
就有点像把大家最想进的北上广深这四个城市的户口,分给所有人,一人一份,想到哪到哪到哪,想在北京买车吗,没问题;买房吗,也可以;想用北京人考北大的分数考北大吗,完全没问题。
大家都为帝国做了贡献,那现在让你们共同沐浴在罗马公民这样的一份荣誉之下,嘴上的道义是没问题的。一时举国欢腾,明君圣主啊,常年的这个期望,终于得偿所愿了。
卡拉卡拉他就干了这么一件事,普发公民权,但是他在干这件事情的时候他忘了,200多年前另一个罗马大帝凯撒有一句话——任何一个导致恶劣的糟糕的结果,它的初衷,可能都是好的。
要知道把公民权普发之后带来的恶果是什么?
带来的恶果就是,发放公民权带来的那个好处,罗马社会因此获得的流动性,这个好处,因为发公民权丧失了。
任何一个制度,当把锁扣打开之后,引发的那个逻辑链条会哗啦哗啦往前走,是不可逆的。就像一个小男孩小时候把家里闹钟给拆了,一地的零件,理论上还能拼得回去,但你有那个本事拼回去吗。
卡拉卡拉,就干了这么一件事情,打开了这个锁链,引发了一连串的连锁反应。
普发公民权的,其实是剥夺了原来公民的公民权,引发了罗马人这种荣誉感的丧失,罗马公民的荣誉感的崩溃。
那最后能够乱到什么样,简单说三句就是,罗马人没了荣耀,外省人没了奔头,军队没了底线。
你说一个帝国成了这样,还怎么往下玩?
卡拉卡拉通过普发公民权的方式,断送了古罗马帝国上下阶层流动性。各位可千万不能小看,这个上下阶层的流动性,对于一个大帝国政治的重要作用。
它是让上层社会获得荣誉感,下层社会获得奔头的一个重要的粘接剂。在这方面我们中国人就非常优秀,我们的老祖宗发明了一个最优秀的保持流动性的制度——科举制。
从创办这项制度,一直到1905年才废除,中间1000多年,真正考取科举的人并不多,大概一共才10万进士。但是这一项制度,被绑定的人那可就多了去了。
可以说这1000多年间,所有的士大夫,所有会武文弄墨的人,都被科举制绑定在树上,然后穷经皓首,都是为了这个前方一点点微末的希望,用生命去拼搏。
有点像今天的公务员考试吧,一个职位几千人考,但是只要你考,就意味着你有可能有奔头,你就是社会的安定因素。如果没奔头不就成了不安定因素了吗。据说唐太宗有一次在举办科举的时候,站在城门楼子上一看,非常得意地说,“天下英雄尽入吾彀中”,天下英雄都是我的。
即使是在唐代,当时科举制度还不是特别发达,但是在上层社会,科举带来的那种荣耀,也是成为一种文化风尚。当了进士之后,那叫“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朝看尽长安长安花”那是何等的荣耀。
乾隆皇帝登基60周年的时候,也就1795年,突发奇想,想考察一下调查一下,全国有多少老人家还在参加科举。调查结果你知道什么,70岁以上还在考科举的122人。这还不是吓人的,80岁以上还在考科举的,而且把三场乡试会试都坚持下来的,还要跑到北京恨不得参加殿试的那种,居然有12个。我的个老天啊,80岁啊,豁出命去啊,风烛残年还在被这套科举制绑定。
在这一年之前的将近100年,在1699年左右,康熙年间有一个广东顺德人叫黄章,就是跟现在那个魅族手机那个老板同一个名字叫黄章,99岁还下考场,而且自己不能提灯笼,让自己的曾孙子提着灯笼,灯笼上写着四个大字——百岁观场,下考场看了一看。旁人就说老爷子了不起啊,这个人生真是辉煌,老爷子说这算什么,三年后我还要参加会议,我人生的顶点,是我102岁才达到。
百岁观场一时传为美谈,可是这美谈之后你想想,这也够心酸的,一个人的生命就被这套制度这么严格的绑定。有首诗写得真好——”太宗皇帝真长策,赚得英雄尽白头“
虽说残忍,但是它的好处,就是让这个社会每个人都看到奔头,看到希望。
到了1905年的时候,朝野上下中外都有一个共识,那就是一定要把这个万恶科举制度给它废掉,我们全中华民族合力奔向现代化教育。可是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和卡拉卡拉一样,大家没有想到的是,当这项制度被从帝国的集体当中被处理之后,带来了一个意外情况,就是上下阶层之挪动性,突然被崩断。
原来中国的底层社会,乡村社会,是谁来治理啊,来源是什么人,就是奔忙在科举制度道路上的那些人。有的是还没有考取进士,没有当成官,在乡下因为他考科举有奔头,就不会胡来。有的是告老还乡,化作春泥更护花,回到乡里,老员外,德高望重,他也不会胡来。因为他们有一个荣誉体系,被这一个荣誉体系绑架了,所以他们在乡间主持公道,维护这种伦理秩序。
它就是一个良性系统,可是等科举制度废除,乡间的读书人也没有上升空间了,那怎么办?那就比谁有钱,比谁有力量,比谁家儿子多,比谁打架打得邻居,那可不就变成了什么,变成土豪劣绅了嘛。
所以1927年湖南农民运动考察报告的时候就会发现,当时已经土豪劣绅遍地了,因为那一帮老绅士已经死绝了,剩下的就是那帮什么都不在乎,没有任何荣誉感,也没有奔头的,那些拳头大的是哥哥,这种逻辑的人。
所以我们看一个社会,尤其是一个大帝国,上下阶层的流动性是多么的重要。小到一个单位,上下阶层的流动性也同样重要,要是一个单位未来10年会提拔哪些人,在现在就一目了然的话,那剩下的那些,在年轻力壮时便没有了机会的人,没了荣耀的人,没了奔头的人,那些louser,也容易没了底线。
如果现代整个社会分成两部分,一部分人很有钱,很有成就感,他们是社会的明星,他们为技术进步做出了巨大的贡献,享受一切这个时代可能给他们的桂冠和荣耀。
另外一部分人呢?谈不上穷愁潦倒,因为社会会保障他们吃喝不愁啊,甚至还有很漂亮的廉租房住。但是又如何,我是一个失败者,我整天无所事事,我的人生毫无价值可言,我的前景一片颓败。
即使有基础保障,也不能够解决社会心理不平衡问题。
很多时候差距,或者说不满,或者说幸福感缺乏,往往是相对比,对比出来的。
美国总统罗斯福早就讲过一句话,他说一个国家不管多么富裕,人力资本都经不起浪费。什么叫浪费啊,因为失业导致的问题,是整个社会的一种军心涣散,一种非常灰败的社会氛围。而这种氛围,恰恰是酝酿大规模社会危机的边缘。
所以说,丧失了上下阶层的流动性,无所事事的生活,仍然会造就社会潜在的,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爆发的,多大的一个危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