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稿| 凉风无信
徐凉风和苏有信相遇在高四报道的那个晚上。
那天晚上徐凉风一个人提着大包小包从遥远的县城赶到市中心,晕车吐了一路,跌跌撞撞地跑进早已座无虚席的教室。
她第一眼看见的人,是个叫苏有信的少年。
彼时的苏有信穿着一件白衬衫,手捧一本纳兰词集,端端正正地坐着,听见有人进来,他微微抬头。四目相对的瞬间,徐凉风只觉这个少年双眼很是清澈,是她从未见过的清澈。不知怎的,她脑海中就闪现了四个字:君子如玉。
入住宿舍的第一晚,徐凉风就听到室友们在讨论班上那32个男生。不知幸还是不幸,徐凉风所在的新班级是整个年级男生人数占有最多的文科班。但她对这些都没什么兴趣,一心只想着怎么熬过高四。
突然间,室友们把讨论的对象换成了苏有信。刹那间,她忽然就停住了继续整理衣物的动作,静静的听着他们对苏有信的夸赞。
睡在她上铺的是个很漂亮的女孩,叫做尹琳。尹琳说苏有信长的很帅气,家里也很有钱,有点像陈飞宇,她很心动。宿舍的人都纷纷起哄,除了徐凉风。徐凉风觉得,尹琳和苏有信确实郎才女貌,但总感觉不合适。
夜里,徐凉风再次被噩梦惊醒。自从自己最好的朋友小洛离世后,她已经持续一年被噩梦惊醒了。
一年前的某个凌晨,徐凉风的闺蜜小洛给她打了一个电话,说了一句:在我死之前,我希望有人知道我为什么而死。就永远的离开了世界。徐凉风沉默了一年,不哭不闹,却不比谁的难过少。
几乎每晚,她都能听见小洛的声音,哭着入梦,哭着醒来。徐凉风没和任何人说过,她有悔,悔在明知小洛那段时间情绪不好,却没能好好陪在她身边。
如同一个魔咒一般,从小到大,只要有人靠近自己,就会悄然退场。一直以来,徐凉风都活得很孤单。于是就这样想着,直至天明。
和许多选择来复读的同学一样,徐凉风只想低调安稳的度过这一年。未曾想,班主任竟然当众宣布让她和苏有信共同担任班长一职,并且徐凉风还要担任她最不想触碰的英语课代表一职。那一刻,她的心里有场海啸,仿佛一不小心就会汹涌开来。她偷偷看向苏有信,发现他依然是那副波澜不惊的神色,就像一条,死鱼。
开学近两周,室友们对苏有信的兴趣依然有增无减,一切都顺着时间的轨迹不变着,唯一的变化就是,徐凉风被室友们孤立了。
她以为是因为她沉默寡言的性子让人觉得无趣了些,直到有人偷偷告诉她,她被孤立,是她和苏有信同时当上了班长的那一刻,是所有人都知道她和苏有信有了逃不掉的交集那一刻。
她不想去和她们解释什么,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说自己对苏有信一点兴趣都没有?可她内心每次回想他们第一次见面,都会方寸大乱。
徐凉风的英语口语差的要命,于是每次课前的单词带读她都是求别的同学上。如同往常一样,这天徐凉风又开始低着头求这求那。忽然,苏有信走到她的身后,轻轻拍了拍她,低着声音说:"以后我来带读吧。"徐凉风一愣,回头看向他,大脑一片空白的点了点头。
直到很久以后,徐凉风都在想当初的那个她该不该点头。如果没有点头,也许就能避开那些猛烈的欢喜和疼痛了。
晚上回到宿舍,室友们将徐凉风围住,尹琳用阴阳怪气的声音说:"呦,是你叫苏有信代你去带读的啊。"
徐凉风沉默不语。她很想说不是,但偏偏不想向尹琳低头。
"凭什么你叫谁去带读谁就去啊,婊里婊气,一副小三样!"
"我就说老师怎么一来就指定你为班长,看来手段不低啊!"
"我没有!"
听到室友说的话越来越难听,徐凉风怒吼。她可以允许别人诋毁她,但不能容忍别人连老师也一起辱骂。室友狠狠地瞪着苏有信,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打架的气息,只是谁先开始的事。
突然间,宿管阿姨推门而入,呵斥一声让她们上床就寝,事情才算结束。而徐凉风又是彻夜未眠。
第二天徐凉风无精打采地走进教室,第一个看见的人就是苏有信。
"早" ,还是中世纪一样的面孔,他像徐凉风打了招呼。徐凉风点了点头,下意识的叫了声"死鱼"。
苏有信端着杯子的手一抖,惊讶的看向徐凉风:"你在叫我吗?"
“不然呢,你不觉得你的表情很像条死鱼吗。”
"有吗?"
"有啊,我第一次见你就有这样的感觉了!"
"……"
许是彻夜未眠头晕脑胀,那天早上,徐凉风大着胆子和苏有信吐槽了很多。也许是在那一个并不太美好的早晨,他们的关系开始有些变得不太一样。之后的时光里,他们会偷偷传纸条,会一起分享零食,会一起吃饭,会一起走那条通向宿舍的路。但是他们并不知道,关于他俩的流言蜚语已纷纷扬扬。
徐凉风说,她觉得自己待在宿舍很尴尬,和大家没有任何的话题,甚至,每天回寝还要忍受室友们的冷嘲热讽。苏有信说,徐凉风你搬出去住吧,这样既可以安静的加班学习,也能安心睡个好觉。徐凉风犹豫了,学校附近不仅不好找房子,房价也贵的惊人。如果可以,他也希望自己有一天能变成不受物质所困的人,就如同苏有信那般。可是啊,这世间总有太多事让人无可奈何。
一个月后,班主任重新排了座位,还笑呵呵的问大家满不满意。徐凉风只觉得世界都在旋转,她的前后左右都是孤立她的几个室友,根本就是被包围了。最让她难过的,是尹琳和苏有信成了同桌。徐凉风害怕失去,从小就怕。可好像越害怕什么,什么就会来。
徐凉风第一次和苏有信吵架了,两个人谁也不让谁。徐凉风说,苏有信你以为你是谁啊,人前对我比对谁都冷漠,天天板着一张脸,让全世界都以为我费尽心机倒贴你。私下里不是给我偷偷递纸条就是送零食。你知不知道我被室友孤立都是因为你,我真的受够了。苏有信说,别人没被孤立怎么就你有事,所有人都说你有问题,都觉得人家尹琳很不错,你怎么不想想自己的问题。
有些伤心话,一旦说出来,就收不回了。徐凉风不知道一个人低头走了多久,起初是无声落泪,后来走到河边就成了嚎啕大哭。怎么就这样了呢,怎么全世界都觉得是她有问题呢。一定是自己太糟糕了,最好的朋友才会不想再继续生命,一定是自己太糟糕了,爸爸妈妈才会只关心弟弟,一定是自己太糟糕了,才会让喜欢的苏有信也厌恶了自己……
是的,在和苏有信吵架的那一刻,她发现原来自己对他的感情叫做喜欢,这份喜欢大抵是一见钟情。可是,一切都成了可是。
当天晚上,徐凉风在外面找了所公寓,搬出了宿舍。亦如来报名的那天一样,没有任何人帮她搬东西,一个人大包小包的出校门。有的,只是室友的幸灾乐祸。还有,和苏有信的冷战。
她原本以为和苏有信之间的故事就这样结束了,未曾想,苏有信竟然主动约了她。
"徐凉风,你真的打算和我就这样了?"苏有信问,依然是那副波澜不惊的面孔。徐凉风沉默着。
"我要走了,我父母让我出国留学。"苏有信那双清澈的眼睛直直的看向徐凉风。
徐凉风一惊,声音里有着掩饰不住的颤抖:"为什么?"
"很多事,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我还是习惯写信,这个给你。"苏有信将一封信放在徐凉风手里,就转身离开,只留给徐凉风一个背影和她无声的啜泣。她想着,开始没在一起的人,果然后来也不会在一起。
徐凉风不知道是怎么回到教室的,她只觉得自己的心里像是空了什么东西,让她很害怕很难受。
回到教室,徐凉风看着苏有信正背着已经收拾好了的书包,忽然大步走上讲台向大家鞠了一躬,看的方向却是徐凉风。转身离开的那一刻,班上很多同学都跟了出去,唯独没有徐凉风。她想,从来都是这样,上天从不会偏爱她,让她也去拥有喜欢的人。
苏有信走了,真的走了。徐凉风晚上回到公寓,拆开了那封信。只一眼,便泣不成声。信的旁边有张明信片:"苏有信喜欢徐凉风,始于初见。"
徐凉风颤抖的打开那封信:
徐凉风,你真是个没良心的小傻瓜。你从来不知道,我多喜欢你。你只知道我在人前刻意对你冷漠,却不知道我只是害怕给你带来麻烦,害怕别人去针对你,所以我才会故意疏远你。
我和班主任说过要和你做同桌,谁知道他把我和尹琳排在了一起,真是可恶。而也是那时我才知道,她一直在针对你,所以唯有远离我,才能让你安然学习,我只能说出那些伤你的话。
一直以来,我都很想好好守护你,可是凉风啊,你能不能在我面前把身上的刺收收呢,能不能不要坚强的让人心疼呢。我从来都不想离开的,但是我爸妈忽然就离婚了,爸爸已经有了新家庭,妈妈要带我去美国,我能怎么选呢。
我们这个年纪,终究是没有选择权。徐凉风,以后我就不在你身边了,你也就不会再面临那么多的麻烦了,真好。记得努力学习,一定要考上自己心仪的大学啊。还有,记得开心一点。
苏有信
看完信的徐凉风失声痛哭,原来她最爱的苏有信也同样在喜欢着她,可是啊,一切都成了可是。她还未向他说出那句"喜欢你",他怎么就走了。他们之间,有太多误会和遗憾。
后来的徐凉风依然是孤单一人,她终于考上了心仪的大学。但身边再也没有一个叫苏有信的男孩。那个男孩,有着世上最清澈的双眼。
-来稿:莫君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