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村‖能够去的地方很多,能够回的地方太少/张继霞

责任编辑:佟继梅

那时候,每到天寒地冻,我们住在老家的瓦房里,守着那个小火炉,边围炉取暖边憧憬着暖气。“要是家里有暖气就好了。”每当我这么说的时候,不是在忙针线就是在忙家务的母亲,边往小火炉里添煤边附和,在屋子里哪个地方安上个大炉子,在哪个地方安上暖气片,规划了好多年,却一直没有付诸行动。后来我离家远了,家里安暖气的事更加遥遥无期,父母亲守着那个小火炉,度过一个又一个寒冬。

长大以后,我才明白,许多和我的父母亲一样在老家生活的乡人们,根本就不舍得把屋子里安上暖气片,总觉得安暖气片本身就是很奢侈的事,就是安上之后那个大炉子一天烧的煤,也够他们好几天的生活费呢,有的老人家连小火炉也不舍得烧,就用自己到田野里捡来的柴禾树枝取暖。省吃俭用似乎已经成了他们的生活习惯,他们把能省下来的每一分钱,都补贴给自己的孩子,不舍得自己享用一点点。

我参加工作以后,曾经数次提起要给家里安暖气片的事情,母亲总说,有这个炉子就行了,家里又不冷。当我有了自己的小家以后,也不止一次的提起安暖气的事情,母亲总是拒绝,总是说有那个小火炉就很暖和了。每当我在冬季里孩子们放假的时候想回老家看看的时候,她又总是说,家里太冷了,别带孩子回来了。这样自相矛盾的话重复了很多个冬天,暖气片却始终没按上。

那时候,每当我在冬季的空闲时间回到家乡,已经很习惯并依赖有暖气的日子的我,总感到院子里屋子里的寒气,尤其是在太阳落下去之后,母亲把小火炉烧得很旺,把厚棉被都找出来。我披着母亲的厚棉袄坐在小火炉旁,感受着乡村的傍晚的热闹和宁静,我听见小巷里有母亲喊孩子吃饭的声音,听见邻居家有起锅炒菜的声音,听见眼前炉火的噼里啪啦声,听见小火炉上水开了的咕噜咕噜声,耳边有很多声音糅杂在一起,可却让我感觉世界安静极了,安静地让人不忍心多说一句话。

很多年以后,我常常在冬夜里,想起那个小火炉,想起那些守着小火炉,听见柴火声,闻着木炭味,看着母亲坐在小火炉旁忙着手里的针线,那是给孩子做的棉袄或者棉裤,看小火炉上的水壶里或锅里的蒸汽慢慢地上升的时光,那是让人心里踏实的时光,那是祥和的让人心安的时光。长大以后,我在外跌跌撞撞地走了很久,更加感觉,安静是这样的珍贵,在这个世界上,我们能够去的地方很多,能够回的地方却太少,我也终于理解为什么“雨余渔舍炊烟湿”,炊烟何以湿?只因湿的是双眼。

离家久了,家乡成了那个“常常思念却再也回不去的地方“。母亲离去后,因为父亲经常腿疼,我深知寒冷会让疼痛加重,于是不顾他的反对,拜托邻家哥哥坚持把他居住的屋子里安上了暖气片。不能常常在眼前尽孝,最起码会让父亲能够感受到生活里的温暖。那个寒冷的早晨,我回到家的时候,屋子里果然如我希望的那样充满了温暖,烧暖气的炉子上端坐着的锅里,正冒着热气。

我轻轻地打开锅盖,蒸汽氤氲,模糊了我的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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