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斜红》五百五十二、违意惬
刘晔又哪里知道什么渊源?!他本就同盛为一般莫名、甚至比盛为还要莫名!他眼看两人分明是为久别重逢而喜,然他从不曾听阿凯提及他在良朝是有挚友,自到此更不曾见过盛为身畔那赳赳昂昂之人,怎能作答?
“二郎问孤,孤是不知,不如问过他们如何?”刘晔看一眼那两个先抱拳、再相拥大笑叙话、旁若无人的八尺大汉,不禁发笑,“不想阿凯这等猛厉之人亦会有忘情之时。”
“你又是为何惊喜?”刘晔又问那个牵马的小子,“说来与孤一听。”
“回殿下!见过盛家公子!”那小子满脸通红地行着礼,“他!那位!那位好汉,属下是曾见过的!”
“你之前从不曾出过我大寒,又怎生会见过良朝之人?且......”刘晔以眼相询盛为,“孤看那位当是行伍之人,且是统军已久。”
“殿下,属下当真见过!”那小子因为兴奋地过了,是愈急愈缠、愈缠愈说不清楚,握着马缰绳就要比划,“当初,殿下在宫门口、要出征寻药时,小子曾跟着他去了城东一处宅子。那宅子,他说是他迁去汉阳的东家的......后来,后来,属下就因为去了、有了那番经历,才舍了捐个浊官的念头、弃笔从戎,追随了殿下!”
“他?他的东家东家?迁去汉阳?”盛为的眼睛瞪的比他赠与谢郦心的东珠还大,“你可是认差了?”
“属下不会认差!”那小子答的是盛为、禀的是刘晔,“那日自宫门口起属下就与他一处,在那宅子时还有一青袍人道陛下乃是羽王转世.......属下来投时曾向殿下禀过,敢问殿下可还记得稍许?”
“确有此事!”刘晔双眸一缩,“然他......你当真不曾认错?”
“盛家二郎,请问那位好汉是何种来历?”刘晔并不等那小子答来便问盛为,“孤见他与盛二郎甚是亲厚,难道他是盛家家臣?”
比之刘晔,盛为岂止是双眸一缩--他已是缩五脏俱搐!萧将军是何许人也?萧将军这何许人不仅与刘赫宠将是“挚友一双”,竟还去过寒朝、充作过某位“好汉”?充作不够,且还劝人弃笔从武、追随刘晔?
“这?!大哥要的不是南北不和么?怎么会行'为虎添翼’之事?是他一己之想,还是大哥授意?若是大哥授意,岂不是又与诸事违和?然若不是大哥授意,那青袍人又是何解?且慢!这青袍人究竟是郑凌琼口中的青袍人还是那倒霉舅爷?因他到此之后便逢人必避,二郎竟还不曾好生问过此事!这这这......”
“萧将军!”盛为实在难解个中奥妙、更难有妥当之词看答了刘晔,一念“见机行事”之后,只用一声高喝打断了那两人的“你侬我侬”。
“二郎!”萧将军磊磊落落地行到了盛为身侧,“二郎恕末将失礼忘仪,实在是意想不到,竟在此处与老友相逢!一时忘情,二郎莫怪!”
“我来与你引见!”盛为居然不答不问,只稍侧了身,“此位乃是寒朝臻王殿下!”
“见过殿下!”萧将军即刻肃容,双手一抱向刘晔行礼,“萧诃有礼!”
“萧将军免礼!蜀中萧家曾是名扬天下--久仰!”刘晔来不及计较萧诃的桀骜之态,满心只有“此萧与那盛是何关联,盛为为何不说不答”之问。
“萧将军是我大嫂家将,长居蜀中。”盛为说罢又瞥了一眼那牵马的儿郎,“长年不出!”
“长年不出也是有出之时!小人见过盛家二郎!”阿凯笑嘻嘻地凑上,“不正是出了,才能与小人识得么?”
“此话怎讲?”盛为与刘晔异口同声。
“是为追拿沈洁华。”萧诃向盛为回道。
盛为自然知晓沈洁华是“何方神圣”,然刘晔不知!他正懵懂之时,阿凯及时凑上,“那沈洁华原是盛家大郎娘子奴婢,后害主母不算,行凶后又掳走公子......前年她还试图刺杀恪王与恪王妃,实在是个怙恶不悛之人 。”
“那时恰好被我们拿住了,盛家大郎便遣了萧将军来要人。”阿凯说着想及与萧诃“先打一架,赢了的领了人走”的初识亦是感慨,“卑职与萧将军,可说是不打不相识。”
“原来如此!”盛为与刘晔再次同声之下藏的可是两样心思。盛为想的是--大哥于此事一字未提,显然是与刘赫另有蹊跷,而刘晔想的是--陛下如此“仗义”,为的当只是要替恪王妃报那一箭之仇,又可见泥足深陷之深,而这萧诃既然在此,必然是背主而来......
“如此你与萧将军确是有缘--想当年你在托林寺时亦是长年不出......”刘晔一笑,“孤好奇,不知萧将军可在偶出时到过寒朝大都?”
“末将是曾到过,亦曾见过臻王殿下。”萧诃侧侧身,看似只向盛为回话,“当初大朗为谢寒朝耀王殿下,是以遣末将去、去相助一番。因是事小,是以末将不曾向二郎提及。”
萧诃此言一出,盛为局促、刘晔惊诧,唯有那小子与阿凯兴奋不已。
“殿下!属下不曾认差罢!”那小子的一张脸须臾又是通红,“萧将军,可还记得小子?那日在那宅子里,曾为青袍壮士作保的那个?!”
“放肆!”阿凯斥道,“殿下在此,岂可无状?”
“无妨!”刘晔淡然说罢忽然双手一礼、礼向萧诃,“孤以前不知倒也罢了。而今既然知晓,定要谢过萧将军相助之恩!”
“末将实不敢当!”萧诃此刻的还礼倒比见礼更恭敬几分,“末将只是奉命行事,殿下若要相谢也当谢末将家主--而末将家主有此行径亦不为助,只为礼尚往来,因此臻王殿下此谢实属不必!”
萧诃这一番不中抬举的说辞着实让刘晔“无语哽咽”,一时间不知要以何言为继。
“萧将军耿直,历来不屑曲折之道!”盛为及时向刘晔拱了拱手,“还望殿下海涵!”
“无妨!”刘晔摆了摆手,自嘲而笑,“实则孤也是行伍之人,家中舅父们更是个个雷厉......实则不讲曲折才是性情,孤而今是被朝堂琐事捆住了、快要不识性情!”
“既然是老友相逢,不如尔等此刻去同饮几杯。毕竟明日就要各自开拔,日后相会虽然有时却也不易!”
“如此卑职谢过殿下!”阿凯礼过了,“乐滋滋”地拖过了萧诃就要辞过盛为,“盛家二郎,可否?”时至而今盛为又哪能说“否”?因此在一声“去罢”之后,萧诃就被阿凯强拽而去,连一句暂辞之话都来不及道。
“殿下是怕萧将军再予殿下难堪,这才让两人去饮酒的吧?”盛为小声问道。
“确是!”刘晔点了点头,接过了缰绳,又吩咐那小子也去寻了那两人“同乐”。
“诸如此类中正之人,若要反出,其心并不为叛,而是为救罢!”刘晔半真半假地说与盛为,“盛二郎可是认同?”
“确是。”盛为客套了两字,心里纷纷扰扰地盘算起诸多之事......譬如要寻了时机将盛远与刘赫的勾当问个清楚,再譬如亦要问问萧诃为何瞒着此些不报、非凡于他们不报、于父母亲亦然不报,又譬如可要将此事即刻说与盛馥知晓、同探一探盛远与刘赫当真只是“利来利往'、还是另有绸缪不可告人?他实在有些难当冰雪皑皑之下又添霭雾重重,一时之间更觉百色难辨、五味难分......
“耿直之人确是好过于曲折之心!”猝然刘晔话锋一转,“譬如盛二郎!”
“二郎怎么了?”盛为从冥想中乍醒,一时懵懂,“二郎如何曲折了?”
“二郎曾诺不向陛下提及孤难去建康之事,然却把孤卖了个干干净净!其中曲折,当真是为了保孤性命?“刘晔显然有气,“难道二郎以为如今这陛下先呈书再亲去之策便是万全?旁他不论,唯论时日长短,孤便惶恐、惶恐良朝援兵之时、寒朝已亡!”
“且恪王妃还与陛下有约,而今的兵将不可厮杀!唉!”刘晔一声沉沉太息,“此理不通!”
“仅会厮杀的必然兵败!”盛为一听便知刘赫不曾以全情相告刘晔,“殿下营中必不乏谋士,况且还有殿下舅父这众老将再测--谋略二字是会不识不认?”
“且!你诸多人马,到你大都时也需十天半月,二郎保到时就有兵马来助!”盛为揣测刘赫不已实情相告,是为担忧刘晔不肯好生领兵、仍自去良朝为质......是以他不忍不说却也不可全说,只能是是而非,“殿下若爱厮杀,届时领着他们厮杀去便是。”
“十天半月就有兵马?难道是天兵天将不成?”刘晔摇头苦笑,“二郎切莫为了安慰孤而胡言!若要胡言也当装得确凿些,何必如此不堪!”
“二郎此刻偏不说那'不信便罢’!却说你定是要信!”盛为知道此“点到”已是足够,再多便要成了“言多必失”。
“殿下牵匹马来又是为何?”盛为时至而今才细打量了一眼,只见此马身量低小却饱满优美,栗色的皮毛油光可鉴......
“此乃天马与乌孙马之杂,年岁尚幼,倒也是可人!”盛为笑道,“只可惜仍是不堪重负、不适将士征战。”
“谁人说是要用来征战的?”刘晔不得好气地将缰绳塞入了盛为手中,又感叹道“不愧是盛家二郎,一眼看破,何止博古通今?”
“此去日夜兼程,此一匹温顺驯良......”刘晔似是于将说之言十分局促,“陛下知晓你盛家不乏万物,因此只当这匹是恪王妃的不时之需,盛二郎牵走罢了!”
“啊?”盛为眨眨眼,原来只当刘晔是来寻他晦气,不想他是为替刘赫赠礼而来。“殿下方才还说自己非是曲折之人,而今却替人做这曲折之事!”盛为抚了抚了马背,那马儿一声轻嘶,就拿头来蹭了盛为。
“果然是个温顺驯良的!”盛为笑道,“可驯良到谁都可为主......”
“二郎收下了!多谢殿下!”大事当前,盛为不愿多生枝节,只打定了主意不让盛馥知晓便罢,“明日便要各奔东西,殿下保重!定待二郎来日去寻了你吃酒!”
“是孤去寻了二郎喝酒也未尝不可!”刘晔施施然亦是一笑,“盛二郎保重!后会......有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