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锦:回忆苏格拉底
遠山之巔,星穹之下。
邂逅君子,温其如玉。
我瞻室讀色諾芬《希臘史》《遠征記》
其書續修昔底德作也,而頗袒斯巴達,殆由作者與阿格西勞斯之私誼歟?頗訝伯羅奔尼薩戰後,一時名將輩出,勢皆相持,雅典不亡,斯巴達不興,天之賦才何嘗吝也!世皆以雅典之敗為可嗟,不知敗而復振,其間所醞釀者,盛時所未能也。今雅典學術之鼎盛者,胥出此時。言武功,斯巴達未盡出雅典上,言文治,瞠乎其後矣。色諾芬或於師說不能辨,鄙民政,惡奢侈,乃歸心異邦。吾不欲責其叛,而頗惜其不智也。
戊戌四月廿八。
色諾芬與萬人之伍,從小居魯士戰而乞利。小居魯士敗死,萬人歷險巇,冒兵矢,迤邐於波斯之疆土,行歲餘而歸焉。其伍,皆一時英傑也,而不免貪殘詐偽。色諾芬嘗為之帥,固識君人之不易也。卷五喻諸父母之於子,醫之於病夫,舵手之於舟子,與《王制》所言尤近。或皆聞諸蘇格拉底耶?雖未及柏拉圖運思之超絕,而實統兵卒,要亦非玄談之疏闊者。昔之功業俱泯,立言徒在,後來者尚能識其精粗耶?讀斯書,廢而歎焉。
戊戌五月初六。
盛時全覆遠征師,家國存亡欲付誰?眾口不容諸將績,長城從此是孤危。
色諾芬《希臘史》卷一云:雅典科農等十將敗斯巴達水師於阿吉努塞諸島間,以營救傷兵不利,為眾所訟,六將立決。執政者皆畏眾口,不敢言,惟蘇格拉底言此非法也。雅典遂無名將,而斯巴達將呂山德率師盡敗雅典軍,逼為城下盟,比雷埃夫斯港之長城毀焉。雅典人悔之,皆以為民政之惡。雖然,蘇格拉底旋亦為民政致死,可嗟矣。
牧民端在正其邪,若纵私回政即差。休怨囂囂騰眾口,一專權柄更堪嗟。
色諾芬《希臘史》卷二述克里提亞斯為三十霸主首,怒塞拉麥涅斯不與其專權,遂殺之。塞拉麥涅斯縛赴刑途,力呼其冤。薩提魯斯謂之曰:“不緘爾口,必將懲。”應之曰:“倘吾不語,固能免乎?”從容之際,若蘇格拉底然。後三十霸主遂無忌憚,行事惟其所欲。民政固多昏聵,而霸政則慘厲矣。柏拉圖所以言王政,深心在焉。一間未達,則與霸政、帝政無別耳。
節文曲備總難量,至治空言在哲王。內外精麤都不辨,世間只是認驪黃。
色諾芬《斯巴達政制》敘來庫古斯之法,與柏拉圖《王政》最近,故世皆以柏拉圖之王政出斯巴達政制也。然事有貌同實異者。一法也,行之或為王政,或為僭政,此《希普帕爾庫斯》所言者也。柏拉圖《王政》之尚學,固非斯巴達之節文所能盡。柏拉圖殆憂人之不辨,《法政》篇首,殷殷叮嚀,知其注意所在實非此也。
孰云政可在平民,但使由之即是仁。一旦秀材摧折盡,國家眼見屬凶人。
色諾芬《雅典政制》,或言託名者,所論皆能持平。雖然,卷端即明言:吾不能許雅典人當前之政制也。色諾芬為雅典所放,終其身不得返國。遂從斯巴達王阿格西勞斯,甚致敬誼,而竟老死於彼。其之不許雅典也固宜。柏拉圖之王政,或引緖於蘇格拉底,色諾芬不能辨其同異,遂以斯巴達為可尚耶?又逢英主若阿格西勞斯者,則彼之在斯巴達,亦可謂行其志矣。
莫信波斯善戰名,西來萬騎任縱橫。君如論德輕言勇,只自紛紜逐利行。
色諾芬《遠征紀》言希臘萬人之伍從小居魯士戰,為乞利也。小居魯士敗死,乃歷險巇,冒兵矢,縱橫波斯疆土,行歲餘而歸焉。其伍,皆一時英傑也,而不免逐利貪詐。柏拉圖《理想國》言國之兵衛輔主治民,勇而近智,其德也。蓋亦知兵衛性未足信,故射御之餘教之詩樂,期成其德。斯德也,孟子所謂“威武不能屈”,屬之大丈夫。匹夫之勇,安足信?
君人不易將兵難,好德空生好色歎。國在言辭終恨淺,長輸躍馬試危安。
色諾芬《遠征紀》卷五言其身為伍帥,頗識君人之不易,人人貪食色也,而好德者蓋寡。喻諸父母之於子,醫之於病夫,舵手之於舟子,與《理想國》所言尤近。或皆聞諸蘇格拉底耶?固未及柏拉圖運思之超絕,而實統兵卒,要亦非玄談之疏闊者。昔之功業俱泯,立言徒在,後來者尚能識其精粗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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