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文章题目是写海底捞，实际上说了很大篇幅在谈医疗资源的浪费问题。不少老读者纷纷表示不同意，有不同看法，比如最典型的就是认为如果按照价高先得的规则，那对富人的优势就太大了，对穷人就太不公平。想必这样的观点很有代表性，也很有迷惑性，从点赞数量即可看出。我们常常听说，而且也大概都相信，这不是一个非黑即白的社会。既然如此，我们为什么就轻易就相信这是一个非富即穷的社会？我们的世界不是非富即穷，而是有很多不同的中间状态。这一点常常被我们忽略，一说起来就是富人怎样，穷人又怎样。不光是这位读者的思路，就是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也是这种思路，为富就是不仁，富人形成了对穷人的掠夺，挤压了穷人的生存空间。穷和富在大多数时候都是一个绝对量的差距，但在有些时候有些情况下，并不是一个绝对量而是一个动态的相对变化过程。比如有些开着几十万豪车的人，很可能会在几块钱的停车费上斤斤计较，甚至大打出手。你说他付不起这几块钱的停车费吗？显然不是，他就是不想出这几块钱而已。有些退休的大爷大妈，领着退休金也不缺那几块几十块的，但就是喜欢在超市排队，免费领取或者低价购买打折产品。价格的作用十分微妙，几块钱也许并不足以区分穷人和富人的真实身份，却可以区分他们的轻重缓急。说回医院的问题，在很多人的想象中，就医是刚需，资源有限，富人优先就挤占了穷人的机会。这种常见的静态思维，完全忽略了富人多付钱所带来的更多的医疗资源的投入，进而由此造就更多的就业机会。当然这也可以理解，在一个财政拨款处处受限制的情况下，他们无法想象富人的钱进来会创造更多的就医机会。正如他们无法想象，房价高了，买房子的人多了，富人虽然可以买很多房子，但富人之外的人也有更多的机会买房子。他们基于这种想象的恐惧，阻止医疗行业的市场化，同时也阻止了医生可以获得更高的收入，也就阻止了更多的学生选择医学专业的愿望。最终，他们的恐惧变成了现实。前面文章梳理过，内陆的尖子生状元们几乎都不会选择医学专业，而医疗市场化相对较高的 HK 和 TW 好学生很多都会首选医学。「劝人学医天打雷劈」就是这么来的，真不是一句简单的玩笑话。没有其他原因，就是学生看到前面的人当医生收入高受人尊敬，工作辛苦也值得，所以才去选择医学专业的。实话实说坦诚一点，他们就是单纯看重了利益关系。当然，这个利益并不仅仅在于钱多钱少，而是一个综合考量。我们这边内陆学生的选择难道就不是因为利益关系吗？哪个人敢保证自己的孩子在选择专业时只看重医生那份崇高？我当然也十分敬重那些医生们，只不过我认为敬重用钱来表示，让医生获得更高的收入生活的更好，这种敬重就十分纯粹且高尚。但我们的做法，恰恰是把这份敬重挂在了嘴边上，大力宣传医生的崇高和纯洁。最后拜这种宣传所赐，有的患者真的就以为医生不该多赚钱，多赚钱就是不纯洁不高尚了。所以我们才会看到，「飞刀」医生被曝光，而且还是帮病人做完手术之后被曝光到网络上，最终不仅仅是退钱的问题，还会影响到自己前途。你说就这种做法，哪个医生不心寒？有这样遭遇的医生还会让自己孩子去学医吗？观念不改变，改革便没有土壤，医患关系的改善凭口号和宣传显得苍白而无力。而另外一个问题，像这位读者担心的，如果都按价格机制来，遇到急救病人，医院岂不是开口吃人要个天价出来？这个问题同样是在用一种简单的线性思维来恶意揣测医院的行为，或者说太低估医院的管理水平。医院又不是一锤子买卖，怎么会蠢到见死不救、见急不救或者给钱才救命的地步呢？医院赚钱重要，长久稳定地赚钱同样重要，甚至是更重要。医院也需要口碑，也需要在他自己的区域内建立信誉，并且和周围的人群搞好关系。医院有权利根据实际情况自由定价，并不等于说医院就会见钱眼开，愚蠢地不顾患者死活地来赚钱。但你说医疗乱象有没有呢？当然也是有的，骗人的事情哪个行业都不缺，但要说因为有骗子所以就不应该市场化，那逻辑和事实上都是说不通的。市场之下的富人支付高价可以给医疗行业带来更多的资源，而今天非市场的环境根据级别占用的那些高昂的医疗资源，却未必能够带来更多的投入。这世界并不是非黑即白的，也不是非富即穷的，不要让那假想的恐惧蒙蔽了智慧的双眼，成为改革的阻力。
2020年10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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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图：J.M.W. Turner，Waves and Breakwat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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