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作家•散文】王惠琼 /邂逅瘦金体
邂 逅 瘦 金 体
王惠琼（云南会泽）
有人说，美好的爱情往往始于邂逅。其实所有的美好都始于邂逅。邂逅一朵小花，邂逅一只飞鸟，邂逅一缕云霞……而我邂逅了瘦金体。
这次邂逅缘于听蒋勋老师讲《红楼梦》。蒋勋老师说他的父亲不让他练瘦金体，理由是它是一种亡国的书体。我暗自揣摩，历朝历代都是将亡国之因归罪于红颜者居多，这次怎么将它归罪于一种字体了？出于好奇，更出于不解，我急忙上网搜寻。当一个个清瞿俊朗，舒展洒脱的瘦金体书法出现在我眼前时，我就爱上它了。取来笔墨，当即临摹了“观海听涛”四个字，自我感觉还有几分神似，不禁欣欣然细细推究一翻。
赵佶的瘦金体，可以说是书法史上的一项独创。明代陶宗仪在《书史会要》盛赞“笔法追劲，意度天成，非可以陈迹求也”。被尊为“楷书四大家”之一的赵孟頫评价说：“所谓瘦金体，天骨遒美，逸趣蔼然。”我觉得，在那一笔笔的提按顿挫中饱含着的是赵佶内心涌动的傲气与身在帝王家、心游山水畔的无奈。
赵佶自幼爱好笔墨、丹青、骑马、射箭、蹴鞠，对奇花异石、飞禽走兽有着浓厚的兴趣。尤其在书法绘画方面，更是表现出非凡的天赋。除了创造出独树一帜的瘦金体，他还发展了宫廷绘画，广集画家，创造宣和画院，培养了王希孟、张择端、李唐等一批杰出的画家。他亲自出题考录画师，留下了“踏花归来马蹄香”“深山藏古寺”“野水无人渡，孤舟尽自横”“嫩绿枝头红一点，恼人春色不须多”等创意佳话，极大地刺激了中国画意境的发展。他组织编撰的《宣和书谱》和《宣和画谱》、《宣和博古图》，是美术史研究中的珍贵史籍，至今仍有极其重要的参考价值。
有评论称他是历史上唯一一位真正拥有较高的艺术涵养和绘画才能，并真正称得上画家的皇帝。当画家和皇帝扯上了关系，人们就自然而然地将赵佶与李煜联系在了一起。据明代的《良斋杂说》记载，赵佶的父亲宋神宗有一次去秘书省散步，看到了李煜的画像，风流倜傥，儒雅俊俏，不禁再三感叹。正好他的一个叫陈美人的妃嫔怀孕了，梦见李煜来访后生下了赵佶，于是民间把赵佶视为李煜转世。
李煜是南唐中祖李璟的第六子，善诗文、工书画，尤以词的成就最高。他丰额骈齿、一目双瞳，因貌有奇表遭长兄太子李弘冀的猜忌。李煜是明智的，他为避祸，醉心经籍、不问政事，自号“钟隐”“钟峰隐者”“莲峰居士”，以表明自己志在山水，无意争位。无奈蒙父皇李璟错爱，在太子李弘冀病逝后，李煜被封为吴王，以尚书令参与政事，入住东宫。李璟死后，李煜顺理成章地做了皇帝。而赵佶是宋哲宗的弟弟，按理说是与皇位无缘的。只是因宋哲宗膝下无子，赵佶因此被纳入了候选人的行列。在宋哲宗死后，向太后为了自己权力不受威胁，力驳章惇，将他推上了帝位。
他们一个是“千古词帝”，一个是著名的书画家，却都被定论为失败的政治家。但是这个定论未免求全责备了。对于历史的更替，朝代的兴亡又岂是一个人左右得了的。明末的朱由检励精图治了七年，也并没有逃脱煤山自缢的命运。与他相比，李煜和赵佶是幸运的，他们毕竟有诗词书画为伴；而与“不爱江山爱美人”的英王爱德华八世相比，他们又是不幸的。面对首相给爱德华三个选择：取消结婚的想法；迎娶辛普森，违抗首相的意愿；退位。爱德华八世几乎没有犹豫，他的回答是：“无论当国王还是不当国王，我都要娶沃丽丝，为了达此目的，我宁愿退位。”虽然世人对他的选择褒贬不一，但如果李煜能够有他的决绝，赵佶能够早一点禅位于英宗，那么“失败的政治家”的帽子是不是就不会扣不到他们的头上了？
在赵佶死后五百年，大清帝国也出现了一个想放弃帝位的皇帝。他就是顺治皇帝爱新觉罗·福临，即清世祖。他是清朝第三位皇帝，也是清朝入关的首位皇帝。在他成为顺治皇帝的第十七个年头，即1660年福临决定出家。于10月15日由一个叫茆溪森的和尚将他剃度成了光头天子。后来在茆溪森的本师玉林通琇禅师“如果以尘世之法论的话，皇上应该永远坐在皇位上，上可以安定圣母的心，下可以使得民众安居乐业；如果以出世之法论，皇上也应该永久做君主帝王，对外可以保护操持佛法的人，对内住一切大权菩萨智所住处”的劝说下，福临才同意蓄发，暂时放下了出家的念头。不到半年，年仅二十四岁的顺治帝便与世长辞了，也有传闻他是到五台山做了和尚的。世人没有给福临冠以失败的政治家的帽子，是因为他之后的康雍乾三代帝位创下了盛世局面，还是因为他没有李煜和赵佶那样的艺术成就？
写到这里，我记起了大明末年那个勤政廉政、励精图治的崇祯皇帝。在煤山自缢之前，在挥剑砍向女儿长平公主之时，他流着泪说：“你为什么要降生到帝王家来啊！”只是一个穷途末路的帝王，一个无计可施的父亲的何等的哀痛！
出生在帝王世家，赵佶没有选择的权利；做不做皇帝他也没有选择的权利，但是他应该有选择爱好书法的权利。凡事不可求全，求全则苛，求全则屈。
“竹叶撇”“兰叶捺”是瘦金体的基本特点，或许一个失败的政治家，与兰竹这样的君子品格格格不入。因为他没有退步抽身早的精明，更没有振衣濯足的决绝。只有懂他的人，才能从他的“钉头”“放转角”中读出他的傲骨，他的逸趣。他将他骨子里的傲气渗透于他的书法中，在“拉弓放箭回马挑”中显示出畅快淋漓的用笔和锋芒必露的才气。
作者简介：
王惠琼，笔名霓为衣，中学语文高级教师，《西南作家》杂志签约作家，中国作家在线签约作家，西部散文学会会员，曲靖市作协会员，会泽县作协会员，散文、小说作品散见于《西部散文选刊》《西南作家》《新疆文艺界》《曲靖日报》《珠江源晚刊》《今日会泽》《金钟山》《会泽教育》、中国作家在线、西部散文学会、掌上曲靖、曲靖M等报刊和新媒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