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延洲:匠人系列之——捕鱼者
安徽怀宁 吴延洲
家乡的捕鱼有两种方式:一曰下丝网,放丝网于河中捕鱼。捕鱼者自划一小渔盆,两脚撑的力道要恰到好处,否则有翻盆的危险,边划边用桨挑网,线型放网于水中,满河撒上网后,捕鱼的人仿佛着了疯,快速划动渔盆在水面上打转,并用桨磕着渔盆,“咚、咚、咚咚……”声若鼓响,鱼儿受惊而乱游,慌不择路而入网,渔人却不急着收网,而是停下来,悠闲地吸上一袋旱烟,满意地看着网上的浮标不停地晃动,鱼上网了。渔人根据经验判断差不多了,便起身收网,依旧有桨挑起,解下摇头摆尾胡乱而徒劳无益挣扎的鱼儿,扔进盆中的渔篓中。一阵忙活,渔人上岸挑上渔篓和渔盆,满载而归。另一方式是用拖网,从池塘的一头下水,沿着两边的堤岸拖动,到池塘的另一头上岸,被网住的鱼儿感觉到处境的凶险,纷纷跳出水面,引来旁观者的惊呼,鱼跳得更欢了,几条幸运的居然跃过了拦河网而逃过一劫,网拖上岸,鱼儿离水,徒劳地跳着,被人抓住扔进筐中,挑到打谷场,分到各家各户,不久小山村便飘起混合着葱姜的鱼香味。寒冬腊月喝上一碗新鲜、滚烫的鱼汤,寒气顿消,浑身着暖,如果就着鱼汤还能喝上几盅烧酒,甭提是一种惬意的享受了。
至于撒网捕鱼只是在影视作品中见过,“一网鱼虾一网粮”,那是渔民的生活写照,像我们乡下只是在过春节前,将村中池塘里放养的鱼儿捞上一些,丰富年味。村民自己是不捕鱼的,每年到腊月村庄中的当事人(俗称队长)会去请圩区的打鱼人,商量好日期,最好是晴天(天寒地冻的伸不出手来)。酬劳是鱼,乡下人称麻里打油麻里出,按捞起的鱼的数量,酌情取酬,原则是双方都能接受。
小时候给我们村庄取鱼的是王姓父子,父亲年纪较大,个儿不高腿有点瘸,大概是常年在水中浸泡落下的病根。儿子个头大脸黑,不过不是那健康的古铜色,还有点病态。
那年的腊月天出奇的冷,水中结着薄冰,池塘边白桦树未落下的树叶冻着都打上了卷儿,眼看春节将至,再也不能等了,王姓父子俩来了,水寒彻骨,父子俩一人一边,心照不宣齐头并进,脚冻得通红。
“取鱼了、取鱼了”。村中如过节,男女老少齐聚塘边看热闹,收获鱼儿竞跳的惊喜。可那天这热闹的场面并没有出现,天冷水深鱼深藏,只网到几条斤把重的鲢鱼,父子俩一合计,乡下人还指望着这鱼过年呢,不能就此罢手,他们对付深水鱼儿的办法挺简单,找来拳头大的石头,加重网脚,让网拖得更深。可那天这一创意却给他们带来了麻烦,网拖到塘中再也拉不动,只得划上渔盆边拽边扯,网像被什么牢牢拴住。
“有没有在塘中打木桩”,儿子作出判断。“没有啊”,知情人连作答。
“那就怪了”,儿子望着经验丰富的父亲征询道,“我下水吧”。
“不行”,父亲异常坚定,“我来,你生病了,还没好利索”。
“我好了,大”。见父亲正在脱衣,儿子急了。“大爷,大叔,帮个忙,把我大拦住,这网不要了,也不能让他下水”。
众人忙拽住父亲,父亲力图摆脱,儿子却在渔盆中脱棉衣,渔盆摇晃着就是没有翻,水上的技术真好。只留下裤衩,探身用手撩起水在身上擦了擦,一个猛子扎入冰冷的水中。众人静下来,担忧地望着,父亲徒然地坐在地上,担忧、焦急、心疼……一齐涌上心头。
一会儿,水面掀起一个巨浪,儿子露出头来,用手摸了一把脸,牙关打颤,努力用断续的语言把自己的发现表达,“原来……是,是棵树”。
“不是的,应该是个树头”,有人指着塘边拦腰折断的白桦树。
“快上来,网不要了”,父亲不知何时站起,焦急地命令着。
“没,没关系,”儿子显然受不住了,向岸边游的速度越来越慢,众人正关注着塘中的人,忽听“扑通”一声,有人从岸上跳入水中,是那个父亲,瘦小的身子扑腾着,游向儿子,抓住儿子的手,踩着水带着儿子奋力朝岸边划去,幸好路程不远,岸上身强力壮的小伙子脱脚下水,连拽带拉把两个冻得差不多的人弄上岸,抬到附近的房子里,生上火,换上干衣,父子俩半天才缓过来。
那年村中没鲜鱼,照样热热闹闹地过了新年,走亲访友时把这个故事演绎到尽致。网到第二年春上才取走,取网时儿子千恩万谢,并承诺年终一定会再来取鱼,让大家过上一个好年。
作者简介:吴延洲,小市中心校副校长。出版作品集《静等花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