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延令的凡人传奇(连载五十)
这里是《三坔夜话》，李老师在这里跟你说故事，聊语文，话庄道巷，谈古论今，吟哦娱笔，抒怀述志，点情碰心......
第四十九章读南师巧逢喜几多 游茅山邂逅美道姑（4）
却说杏雨所在的燕子乡中心初中毕业班的中考成绩在去年优异的基础上，今年又继续领先，特别是录取重点高中人数的百分率，也就是优秀率在全县更名列前茅，故而学校名声大震，以至于还没等到开学，周边乡镇许多经济条件尚好的家长便都慕名纷纷将孩子送来借读或找关系直接转学过来。一时学校竟是财源滚滚，校长更是成了走红的“明星”，不仅开学后在县教育局新学期的工作会议上受到了局领导的表扬，在教师节的庆祝会上受到了乡政府的嘉奖，而且还受四方名流争邀，请宴不断。须“研究”（烟酒）“研究”的自然也就络绎不绝了。
此时，社会上便有了议论，说是曾经的“臭老九”如今已变成了“香老二”。这种变化好多人似乎都感觉到了，有的人甚至有了“醉意”。只是像杏雨这样的民办教师所感觉到的好像是“涛声依旧”，依然是民办教师的身份，依然是与公办教师同工却不能同酬，依然是“甚荒唐，到头来都是为他人作嫁衣裳”，依然是在“望穿秋水”中轻问——“这一张旧船票能否登上你的客船？”微薄的薪水，要酒“倘卖无”，更谈何醉？那么这会醉了的是谁呢？是像杏雨学校的这样的校长，这样的同路人！他们真的在名利双收、灯红酒绿之中醉醉然起来，而开始飘飘欲仙了。
当然，有时他们也会想到要“与民同乐”一番的。这不，杏雨学校的这位校长不知是在醉醉然中确实梦到了仙境，还是他良心发现，觉着了自己的风光得意是建筑在所有老师尤其是毕业班教师的辛勤劳动之上的，所以他决定让全校老师国庆聚餐一顿，同时毕业班老师和校领导班子成员享受特殊待遇去茅山一游，游费由学校开支。
杏雨是毕业班语文教学的带科老师，又是校教务处副主任，毫无疑问当然会享受到这个特别待遇。何况，位于句容、金坛两地间的茅山不仅是道教圣山，有“山美、道圣、洞奇”之誉，被称为“第一福地，第八洞天”，而且抗日战争时期，陈毅、粟裕两位老总还在这里率领新四军开展了游击战争，将茅山变成了被**列为的六大革命根据地之一，所以能去此地一游肯定也是杏雨所十分向往的。不过，杏雨却不同意校长将茅山一游的待遇只限于校领导班子成员和毕业班老师享有的决定。他认为学校的教育教学工作，团结协作十分重要，毕业班学生的中考成绩固然初三老师付出了很多心血，但如果没有初一、初二老师打下的基础，要取得那样的成绩，则是不可想象的。因此他希望校长宁可在招待费上省一点，也一定要让初一、初二的老师一同前往，尽量好事办好，不要再人为地分个三六九来，弄得少数人高兴，多数人不开心。杏雨说如果这样他宁可不去。
校长对杏雨的态度虽是十二份地不舒服，尤其对他那个要求学校在招待费上省一点的话更是感冒，却又碍于杏雨的话说得在理，讲得入情，因此最后还是接受了杏雨的“劝谏”，同意所有教师在国庆节的第二天去茅山作一日游。
去茅山的这天，学校租的两辆大巴一早就停在了校门口，当预定出发的六点半钟的时间一到，两辆车便载着全体老师向着目的地一前一后准时开出了。
延令距茅山并不是很远，车开了一个半小时多点儿也就到了。在茅山脚下，大家下了车，极目所视，皆是茅山秀丽而神奇，灵动而怪异的风景了。
但见山势蜿蜒起伏，如蛇游龙盘；三茅奇峰相连，似兄携弟往；岭间古木苍郁，更透道风仙骨。这般景致，让人尚未进山，则已忘情于此。
杏雨他们一边领略，一边向位于山脚的新四军纪念馆走去。站在苏南抗战胜利纪念碑前，杏雨心潮起伏，父亲讲的那些抗战的故事犹在耳际，陈老总指挥的那血与火的战斗场面也若如电影般一幕幕闪回再现于眼前。他忽然想到在南师大学习时这边的一个学员告诉他的一件奇事，说是这个纪念碑十分独特，绝非一般，且富有英灵感应；若是站在纪念碑前放鞭炮，空中便会响起冲峰号，因为新四军曾有一位十六岁的小号手在这里的一次战斗中被敌击中，而吹着号流尽了最后一滴血，他在九泉之下只要听到鞭炮声就知道是胜利了，便会“嘟嘟”地吹起他的冲锋号。杏雨不知道真假，现在既然来到这里，他决定亲自验证一下。于是，他即去附近的店里买来一挂长鞭，几个炮仗；他将它们点燃之后，随着鞭炮的鸣响，果不其然，空中竟真的清晰地响起了冲锋号的声音。杏雨和众老师听了，都连声称奇，由此而对这茅山陡增了一份神秘欲探之感。
怀着这样的感叹之情，杏雨与同仁们一道分乘几辆游车九弯十八拐的上了山。他们上的是茅山的大茅峰。据当地的导游介绍，这茅山之所以称为茅山，是因为汉元帝初年，陕西咸阳茅氏三兄弟茅盈、茅固和茅衷来这原叫句曲山的地方采药炼丹，济世救民，成了此山道教之祖师爷，所以在他们升天成仙后，为纪怀他们的恩德，人们便从此称句曲山为茅山。导游还告诉他们，茅山有九峰、二十六洞、二十八池、十九泉之说，九峰中当以大茅峰、二茅峰和三茅峰这三茅峰为著；洞因华阳洞、青龙洞、仙人洞等洞中有洞故让人进洞便觉是神仙居住之地；泉则以喜客泉因游客击掌便泉涌若笑而令人称奇。导游的一番神奇之语直把杏雨他们听得个个如真的入了仙境一般。
本来游车盘旋而上，车道旁即是悬崖陡壁，令杏雨这从未进过山的人还着实有点提心吊胆，但导游的介绍竟让他完全忘掉了害怕。到了峰顶，杏雨一下车，站在九宵万福宫前，他即被大茅峰的山景所深深吸引。东眺太湖，云水渺渺；西望赤山，烟雾茫茫。俯看近瞧，深谷幽林薄雾缭绕，枫叶芦花轻盈摇曳，老子神像威仪圣峨地矗立于对面，真是“白云剪作瑶台雪，寒旭蒸开玉洞花；山北山南看更好，炊烟朵朵是仙家”啊！此时，杏雨观赏着这般风景，聆听时不时传来的那天籁般的道家仙乐和叮咚畅响的喜客泉鸣，不由顿生“花飞佛地三千里，人在瑶池十二层”之感。
只顾着赏景，结队而来的同伴们早已进了顶宫游玩多时，杏雨却浑然不知。正在这时，他忽被身后陌生而又似熟悉的轻柔磁性之音惊诧得迅即转了过来。
“无量观呵——敢问这位居士是来自延令么？”说话的是个艳若仙子的美道姑。
只见她头戴玄色紫阳巾，身着黄色道案袍，高筒白布袜裹着青蓝裤，脚蹬一双云头鞋，右手握一雪白尘拂甩向左臂弯，伸出屈曲食指的左手，正向杏雨施着礼。
她两弯浓眉，一双杏眼，朱唇桃腮，虽一身道家装束，可裹不住她那“道是无晴却有晴”的情来。她的面容太像湘雪了，她的声音也分明就是湘雪那特有的磁性之音，然而此时施礼的竟又分明是位道姑。这道姑怎么这样像湘雪啊？她又是如何得知我是从延令来的呢？杏雨惊奇而又百思不得其解。
他这样怔了半天，才若答若问道：
“道长何人？怎知我是从延令来？愚不才望明示。”
“贫道即道姑，既言道长，焉问何人？贫道不仅知居士籍贯，还知道尊姓与道家有缘，亦晓居士是性情中人，若要问一个‘情’字，可随贫道来抽一签，贫道则因一缘而不收分文，单为居士解签献墨，让居士在此洞天福地祈福得佑而归。居士意下若何？无量观呵——”道姑再施礼道。
真是神了，莫不是果遇上了真人。杏雨在心里说，嘴上即答道：
“谢道长，愚遵嘱便是。”
于是道姑尘拂一扬，走在前面，杏雨紧随其后进了九霄万福宫。他们穿灵宫殿，过藏经楼，经太元宝殿，到了升表台二圣殿，由西面的怡云楼向东迈入道舍客厅。客厅内有一案几，案几上放着文房四宝和三卷道家著作；厅堂中间是一张八仙桌，桌的四面各有一把檀木太师椅，桌上置一签筒。道姑给杏雨自带的茶杯里斟满了茶水，便让他先捧签筒摇动几下，然后叫他随意抽出一签。杏雨照此办了，他将抽出的“3”号签递于道姑。道姑接过签，问了生辰，微叹道：
“居士抽的虽是上情签，但居士‘八’字表明为人多情亦钟情，无论是父母养育情、婚恋挚爱情、儿女骨肉情、兄弟手足情还是师生情、朋友情、事业情，居士皆厚义重情，喜亦难忘情，悲亦情难忘，一个‘情’字恐令居士为其所累，亦为其所伤。不过，‘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无情未必真豪杰’，世间多情钟情者何独七尺男儿，何独居士一人乎？！”
“俗人愚昧？愿闻其详！”杏雨道。
“且看签文，贫道给居士写两首诗只需解其中一情，居士便可自悟心明，并推及二三，方信贫道所言确非空穴来风。”道姑说罢，便到案几提笔舔墨，铺纸即书。
杏雨在旁端看。好熟悉啊，完完全全就是湘雪的字体笔迹！待道姑写完，杏雨更是愕然，只见纸上写着：
其一
叹罢诗卷朦朦爱，又闻湘水悠悠情；谁知龙女绵绵恨，但见霜晓漫漫行。
其二
莫道无诗诗自有，抽刀断水水更流；杏花香散坛前雨，须晓曾有雪痕留。
至此，杏雨不看则已，看罢忍不住泪水夺眶而出，遂脱口喊道：
“湘雪姐姐！你是湘雪姐姐，你就是湘雪姐姐啊！你说，你叫李湘雪是吗？是为我这个杏雨弟弟手抄了一本成语词典的湘姐，对吗？”
杏雨激动地伸出双手，可面前的这位湘姐已是一身道服，他只能万语难言而又无奈地放下手。
道姑的泪也在眼里打着转。她转过身去，轻声吟道：
“江湖冷眼看红尘，身不由已进道门；英雄何必问来路，云游四方梦幻人。”
半晌，她才转回身来对杏雨说：
“唐代女道士鱼玄机有句名诗为‘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你是一个有情郎，今生能在此再见到你，我已满足了；从此后，我定会‘禅心如沾泥絮，不随东风任意飞’的，并且也没有可能会像唐‘女冠诗人’李季兰与‘茶圣’陆羽那样一块煮雪烹茶论诗，所以今日相见坦吐心迹，也让你明了我的归宿，而断了思念。茅山是因我仰慕‘三茅兄弟’之善德云游来此朝拜的，本想到这里的乾元观多住几日，奈乾元观还没完全修复好，我也就不会久留了。说起来多亏了哈哈道长，在这里对我做了安排并多有照顾，却不料三日前他升了仙，我是看着他坐化的。他似乎清楚自己就要升天了，或许是他与你同乡之故抑或其他什么原因，他竟确信，你一定会来这里，所以早就留下几言墨宝要我亲手交于你。他说，早先他在你家留下的两份谶言，遗憾的是其中一份不曾救着人，反倒不幸被他言中；只因你身处世俗中，清善高纯，俗而不俗，况儿女情长，世事纷扰，故而他特为你专书一份，以在此福地为你祈福免灾。”
语毕，道姑从袖中取出一淡黄的折叠好的言笺，又从案几的下方拿了一包“黄精”药草，连同她方才写的签文一并交于杏雨，同时叮嘱杏雨一要记住笺中之言，二是回去后将药草九蒸九晒，熬汤给爹妈喝，以保老人长寿。
杏雨甚是茫然，他几乎不相信眼前所发生的一切，他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他只是下意识地接过了言笺和药草与签文。
他慢慢展开言笺，只见上面写着这么几句：
志在杏坛翱翔鹰，碎心高堂儿女情；宁静方忘手足恨，淡泊锋收过陷阱。
知我爱我者，湘雪姐姐；迷我醒我者，哈哈道人，杏雨在心里说道。待他抬起头来，这道舍客厅却已剩下了他孤身一人，哪里还寻得着道姑——湘雪的影子？他猛地提起药草，冲出客厅，无论怎样狂呼细觅，除了游人和闻声赶来的同伴，要再见湘姐——道姑终成枉然。
“无量观呵——”杏雨的耳旁似乎总是响着这磁性的声音。非同寻常的茅山游，神秘的茅山，令杏雨有了一场梦幻般的邂逅，也永远地给他留下了梦一样的迷团。
作者简介
杏园挂鞭人李长贯，昵称杏园秋雨。职业与兴趣使然，为全国农村中学语文教学研究会会员，江苏省写作协会会员。昔教余喜涂鸦，著有长篇小说《杏雨烛泪》，亦常有短文小诗散见于报端杂志；今赋闲书斋，借微信平台，于“杏园乡轩听秋雨”，聊天说地，结远朋近友，快慰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