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台人忆 | 甜苣情

作者简介:老农民(网名),五台豆村大石岭村 人。受过苦,教过书,做过饭,修过路,架过桥,背过窑,经历颇丰,终无所成。曾任职于忻州师院,现已退休。

甜苣情

——童年纪事之五十四

文/老农民

初夏时节,甜苣登场,一生中与这甜苣的那种“剝不离,打不散"的种种情景,总会时不时的出现在眼前,实在叫人难以忘怀。

图:甜苣

图:苦苣

记得也就八、九岁光景,就像肉尾(这里读yí)巴一样跟在大人屁股后边,跑着跳着到地里挑(实际上就是挖、剜,习惯上称为挑)甜苣。那个年纪手拿小铲铲,却真的连什么是甜苣,什么是苦苣都分不清的。这时,大人们会不厌其烦的告诉你,这苦菜,草绿叶子的是甜苣,灰绿叶子的是苦苣。说是记住了,常常把苦苣当甜苣挑到小箩头(五台一种用荆条编成的圆形筐子,有三根系子,有大小之分)里,回去细拣,才分门别类,甜苣喂人(当然也可以喂猪羊等),苦苣喂猪羊等。那时我们品尝野菜相当奢侈,非甜苣不吃,至于苦苣哪容它上得餐桌。

那个时候,相跟的众多挑菜人中,最羡慕的哪些被称作姑姑的和姐姐的。明明是一块来,又一起挑,可人家手脚麻利,你才挑三五根,人家已是满满一把;你才苫住箩头底子,人家已挑满一箩头,紧追快撵,也总是赶不上人家的多。等到回家的时候,那才更叫你羡慕不已。只见她们把一拃多长的白生生的甜苣根全部密密匝匝地整齐地朝外摆放好,插插系系(五台方言,意为满满当当)一箩头,已无法手提臂挽,把小铲铲插在箩头的最上头,把放菜的箩头顶在脑袋上,一手扶筐,一手叉腰,健步走在回家的路上。那春风满面的神情,那婀娜多姿的步态,才真正叫你心生仰慕,叹为观止。

一入盛夏,挑菜的队伍就会成群结队,平地里坡地上,到处都是挑菜的人群。每家每户至少有一人参与,有的是姐弟二人,或者兄妹三人,更甚者有的全家出动,早早出发,带上干粮,老些的地里挑,年轻点的背背襻襻往家送,一天下来,全家人能挑好多,小小的箩头已放不下,只好动用大点的布袋。还有的人家,天一刚亮便早早上地出工,家里留一人负责做饭送饭,好趁着天气凉快,多挑些甜苣回来。这甜苣,山药地里的最好,又好挑,品相也不由让人伸大拇指,其次才是其他庄稼地的。春吃根芽,夏尝根叶,秋来只配腌治。

也许大家也知道,这甜苣过去也好,现在也罢都十分金贵。现在讲究吃甜苣为得是养生,大鱼大肉吃多了,肚腩子很快肥厚起来,来上些甜苣调剂调剂,好把肚里的油脂刮刮涮涮。那天去早市问问价钱,看着一般的也要十元,稍微嫩点好点的都在十元以上,是个肉价钱。我真不知道,人们是疯啦还是怎(zá)啦。守着肉不吃,偏要苦拉拉吃些野菜。看看还是人有办法,吃起来,再拉下去,反复折腾自己。甜苣过去金贵,是因为粮食不足以支撑全年,常常是“糠菜半年粮",当然理所当然的包括这甜苣。人们靠它来填饱肚子,免受饥馑,是为饱腹。所以每当甜苣当时,人们就会像疯了似的,拼着命多贮蓄一些,有的人家甚至要腌好几五只(量词,一个瓮子能放五桶水就叫五只瓮)瓮,以备不时之虞。

挑甜苣辛苦,品尝甜苣却爽口爽心。记得初夏甜苣刚刚露头,红叶叶白根根,煞是好看;甜苣根上乳白汁液,据说营养很是丰富,还有药用价值。用开水稍稍焯一下,切成小段,滴几滴麻油,拌以盐醋,色香味俱全,实在是佐餐的佳肴,想想都叫人频咽口水。有时肚饥,没有可口吃的,母亲就会攥些腌好的甜苣,再抓一把莜麦面,撒少许咸盐,一拌一搅,粉粉碎碎,碎碎粉粉,就是可口的"猫胡材”,小时候真也没少享用过这简单易行的“便餐"。天热苦重,受苦人易上火,只见回得家来,用碗在甜苣瓮里舀半碗酸汤汤,仰头伸脖,咕咚咕咚下肚,据说打凉下火,爽口振神,保证一夏天不会头疼脑热。小时候,我也学着喝过,不过实在不好喝,差糖水差远了。当时我还怪奇,他们是怎么了,眼也不眨,几口就可以灌下肚去。

享用甜苣,在农村除了上述,更多的是用它包角角,擀圈(juǎn)圈,和窝窝。这才是受苦人家的日常吃法。不高大神秘,却普通实惠。

至于这几种食物怎样去做,岂敢班门弄斧,以图为证,自己体会,只说些题外话。

过去的日子里,甜苣对于村乡里的普通百姓来说,虽也金贵,可只是用来果腹,总认为是野菜系列,“猪狗之食",只配与受苦受罪的百姓为伍,难得有上桌的荣光。记得小时候见过一次这样的场景,惊得几乎魂飞魄散,存疑几十年,直到如今才算彻底理解。几位南方人,路经西柳院村(五台一村名)前往五台山朝山拜佛。买了些白面做成“拽片”,看着很香。在一年吃不了几顿白面的日子里,算是难得一见的好茶饭。万万想不到的是,他们从村里人那里要了些腌甜苣,唰的一下倒到锅里,刹间混在一起,几乎让我顿足大呼,冤枉,冤枉!

和土坷垃不直接打交道,算起来也有三十多年了,可与甜苣的交情从未变淡,一直心心念念难以忘记。一年总要想方设法吃上难得记数的甜苣菜。有时就从早市上贵巴巴的买上也要解解这馋。更让人感动的,每次回老家,村亲们总会有甜苣招待。不是调甜苣,便是包角角,不过这角皮,已不是茭子(高粱)面,间或也包些莜面的,更多的时候,是用白面做皮,还要油炸,实在好吃着呢,越发叫你忘记不得。临走时,还会给拿上些地窨里收藏的甜苣,不过瓮腌已成为历史。她们会用罐头钵子腌上好些,放在地窨里,作为自用和馈赠亲朋的珍贵礼物。

真是风水轮流转,明年到我家。想不到当年只为穷苦百姓饱腹耐饥的甜苣,现在成了土豪们宴席的最爱。一盘叶碧绿根纯白的甜苣比一盘红烧肉还要宝贵。我们虽不是土豪,也没希望成为土豪,可对甜苣的深情仍一如既往,直到永远。

图文/老农民 原创

编辑/五台人(sxwutair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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